【新唐人2014年2月21日讯】【导读】《墓碑》是一本记录中国六十年代饿死三千六百万人的大饥荒真相的著作,作者是前新华社经济记者、《炎黄月刊》副社长杨继绳。他花了十多年时间,查阅资料,访问经历大饥荒的人,收集了上千万字的资料数据,以翔实而丰富的资料记录了大饥荒饿死几千万人的史实,揭穿了中共官方所谓“三年自然灾害”之谎言, 揭示了饿死人的根源是人祸而非天灾。《墓碑》获得二零一三年美国海耶克图书奖(The Hayek Prize)。作者说《墓碑》不仅是为纪念死去的三千六百万人的灵魂,也是希望“埋葬”造成这个悲剧的中共体制。
(接上期)
二 彭德怀为民请命
彭德怀是毛泽东在井岗山时期的战友,那时两人关系很密切,彭要找毛泽东谈事推门就进,直呼“老毛”,如果毛泽东在睡觉,就揭开被子和他说话。一九四九年以后毛泽东已位处九鼎之尊,彭德怀还没有想到退居臣下,不喜欢叫“万岁”,不喜欢唱《东方红》,不习惯称“主席”,还是称“老毛”。这在中国皇权制度中已经犯下大忌。
在“大跃进”的时候,彭德怀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大跃进刚刚开始时,他也曾兴高采烈,积极得很。但他接触实际以后,几个月就改变了看法。(注十二)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的武昌会议时,彭德怀参加西北小组。在讨论公布一九五八年粮棉数字时,有的人说粮食产量在一万亿斤以上。彭说粮没有那么多。谭震林对他客气地提出了批评:“老总啊,你这也怀疑,那也怀疑,怎么办呢?”后来毛泽东说公布七千五百亿斤,彭同意了,但心中还有怀疑。(注十三)武昌会议闭幕后,彭德怀到湖南考察,他觉得粮食产量没有公布的那么多。在平江县他还发现了数字造假的情况。他认为按公布的粮食产量确定的一千二百亿斤的征购任务太重。在株洲,他给中央发了一个电报,说不能征购一千二百亿斤粮食,只能征购九百亿斤。在湖南考察时发现农民挨饿的情况,连“幸福院”的老人一天也只能吃二三两米。有一位红军时期的伤残老战士,暗中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钢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农民悲惨的生活,干部们的胡作非为,是他在湖南老家亲眼目睹的。上庐山以后,他怎能昧着良心不“鼓咙胡”?他在湖南考察是省委第一书记周小舟陪同的。后来这成了周小舟的一条罪状:为彭德怀提供“炮弹”。
一九五九年五月,彭德怀到东欧国家访问,六月中旬回到北京。在匈牙利访问时,了解到匈牙利事件的主要原因是肃反扩大化和经济工作中左的错误所致。匈牙利领导人卡达尔接见他时,彭德怀感慨地说:“敌人并不可怕,最怕的是党的路线不正确和党的作风脱离群众,这是我们最深刻的体会。”在罗马尼亚时,他给总参谋长黄克诚打电话,专门询问了国内的经济情况。
六月十三日,彭德怀出国回京,他对国内问题十分关注,认真看了内部参考,把自己认为严重的情况都圈出来,送给主席看,数量很多。六月底彭德怀收到了到庐山开会的通知,他不想去,让黄克诚去,黄克诚说:“中央通知你,没通知我,我怎能替你去呢?你是不是受了批评,心里不舒服?”彭说,也不是不舒服,就是感情上觉得别扭。他后来还是开会去了。(注十四)
北京到庐山开会的高级干部们先从北京乘火车到武汉,再从武汉乘船到九江上庐山。六月二十七日到七月一日,在北京赴武汉的火车上,彭德怀、张闻天、贺龙、康生等同乘一节车箱,车上交谈很随便。彭德怀都谈到匈牙利人均每年吃四十公斤肉,还出了匈牙利事件。要不是中国工人农民好,也会要请红军来的。(注十五)后来,他的这些话都被认为是重要的政治错误,而严加批判。
在“神仙会”期间,彭德怀在西北组连续作了七次发言,坦率地讲了自己的看法。其中有一些是关系到毛泽东的内容。如:
“一九五七年整风反右以来,政治上、经济上一连串的胜利,党的威禽高了,得意忘形,脑子热了一点。”“主席家乡那个公社,去年提的增产数,实际没那么多,我了解实际只增产百分之十六。我问了周小舟同志,他说那个公社只增产百分之十四,国家还给了不少帮助和贷款。主席也去过这个公社,我曾问主席,你了解怎么样?他说没有谈这件事。我看他是谈过。”(七月三日上午)“去年忽视了《工作方法六十条》中的一切经过试验,吃饭不要钱那么大的事,没有经过试验。”“无产阶级专政以后容易犯官僚主义,因为党的威信高。……与人民利益相一致的事情我们可以做到,如除四害,但与人民利益相违背的事,如砸锅,在一定的时候也可以做到,因为党在群众中威信高。”“要找经验教训,不要埋怨,不要追究责任。人人有责任,人人有一份,包括毛泽东同志在内。‘一零七零’是毛主席决定的,难道他没责任!上海会议他作了自我批评,说他自己脑子也热了一下。”(七月四日上午)“从北戴河会议以后,搞了个‘左’的东西,全民办钢这个口号究竟对不对?全民办工业,限额以下搞了一万三千多个,现在怎么办?”“ 我们党内总是‘左’的难以纠正,右的比较好纠正,‘左’的一来,压倒一切,许多人不敢讲话。”(七月六日上午)“人民公社我认为办早了些,高级社的优越性刚发挥,还没有充分发挥,就公社化,而且没有经过试验,如果试上一年再搞,就好了。”(七月七日上午)“政治与经济各有不同的规律,因此思想教育不能代替经济工作。毛主席与党在中国人民中的威信之高,是全世界找不到的,但滥用威信是不行的。去年乱传主席的意见,问题不少。”(七月八日上午)“什么‘算账派’、‘观潮派’等帽子都有了,对于扩大言路有影响,有些人不说真话,摸领导人的心理。”(七月九日上午)“基层党组织的民主问题要注意,省、地的民主是否没有问题呢?现在是不管党委的集体领导的决定,而是个人决定,第一书记决定的算,第二书记决定的就不算,不建立集体的威信,只建立个人的威信,是很不正常的,是危险的。”(七月八日上午)等等。柯庆施把彭的这些尖锐发言,送给了毛泽东。这些话,在原来的西北组《简报》中删去了,后来批判彭德怀时,又整理出来,当作批判的材料。(注十六)
据彭德怀说,在“神仙会”阶段,周小舟到彭的住处谈过两次。第一次谈话是周向彭谈了湖南的工业情况。还谈了水利建设的成就。过了两天,周小舟第二次来谈。说去年粮食数字造了假。还谈到公共食堂的问题。彭对周说,这些问题应当如实地向主席反映。周说昨天向主席谈了一些。(注十七)李锐在日记中记载这两次谈话的时间和内容,(注十八)第一次是七月五日,周介绍了湖南的一些情况。彭德怀除了向周小舟重复他在西北小组的发言以外(周小舟在中南组,没有听到他的发言),还谈到,今年一月毛泽东找几个人讨论钢铁指标,陈云认为二千万吨指标不可能完成。说毛泽东以个人名义直接写信给基层干部,不知是否经过中央。还说他从欧洲回来向毛泽东汇报,谈到铁托左右几十个人跑到阿尔巴尼亚去了,这时毛泽东脸色顿然发红。还对周说在中央常委之间有些问题不能很好地开展讨论,有的是不便说话,有的是不能说话,有的是不多说话。彭对周说,有些意见想找毛主席谈,又怕讲错,引起不满,由于自己性格,言词生硬,容易顶撞,容易“戳”一下,弄不好引起误会。不过,“犯上”了顶多撤职,也不要紧,黄克诚可当国防部长。第二次是七月十二日上午,是毛泽东找周小舟、周惠、李锐三人谈话之后。他们三人都感到毛是能听不同意见的。周对彭说,我们讲话很随便,主席都听进去了,希望彭也找主席谈一谈。彭说怕谈不好,有些意见还不成熟,在西北组上没有谈,有些谈了《简报》上也没有登。因此想写一封信。小舟赞成写信。
七月十二日下午彭德怀又觉得写信不易,还不如当面谈一次。他下午到毛泽东住处去了一次,毛泽东正在睡觉,没有谈成。又想到会议几天内要结束,于是下决心写信。(注十九)
十三日中午,彭德怀手持拟好的提纲,向随从参谋口述了详细内容。记录整理以后,他亲自修改两遍,参谋誊了两次,于十四日下午送给毛泽东。也许彭德怀自己不会想到,这封信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彭德怀在信中首先肯定“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成绩是肯定无疑的”。他接着谈到“一九五八年的基本建设,现在看来有些项目是过急过多了一些,分散了一部分资金,推迟了一部分必成项目,这是一个缺点。”“ 因此,在安排明年度(一九六零年)计划时,更应当放在实事求是和稳妥可靠的基础上,加以认真考虑。对一九五八年和一九五九年上半年有些基本建设项目实在无法完成的,也必须下最大决心暂时停止,在这方面必须有所舍,才能有所取,否则严重失调现象将要延长,某些方面的被动局面难以摆脱”。
彭德怀还肯定:“一九五八年农村公社化,是具有伟大意义的,这不仅使我国农民将彻底摆脱穷困,而且是加速建成社会主义走向共产主义的正确途径。虽然在所有制问题上,曾有一段混乱,具体工作中出现了一些缺点错误,这当然是严重的现象。但是经过武昌、郑州、上海等一系列会议,基本已经解决”
彭德怀还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大跃进:“在一九五八年大跃进中,解决了失业问题,在我们这样人口众多的、经济落后的国度里,能够迅速得到解决,不是小事,而是大事。”
谈到“全民炼钢铁”,彭德怀说:“多办了一些小土高炉,浪费了一些资源(物力、财力)和人力,当然是一笔较大损失。但是得到对全国地质作了一次规模巨大的初步普查,培养了不少技术人员,广大干部在这一运动中得到了锻炼和提高。虽然付了一笔学费(贴补二十余亿)。即在这一方面也是有失有得的。”在这里,彭德怀说“有失有得”,把“失”字放在前面,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
接着,彭德怀谈如何总结工作中的经验教训:
据我看,一九五八年大跃进中所出现的一些缺点错误,有一些是难以避免的。如同我们党三十多年来领导历次革命运动一样,在伟大成绩中总是有缺点的,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现时我们在建设工作中所面临的突出矛盾,是由于比例失调而引起各方面的紧张。就其性质看,这种情况的发展已影响到工农之间、城市各阶层之间和农民各阶层之间的关系,因此也是具有政治性的,是关系到我们今后动员广大群众继续实现跃进的关键所在。
过去一个时期工作中所出现的一些缺点错误,原因是多方面的。其客观因素是我们对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不熟悉,没有完整的经验。对社会主义有计划按比例发展的规律体会不深,对两条腿走路的方针,没有贯彻到各方面的实际工作中去。我们在处理经济建设中的问题时,总还没有像处理炮击金门、平定西藏叛乱等政治问题那样得心应手。
接着,彭德怀指出了“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方面值得注意的问题”,这主要是:“浮夸风气较普遍地滋长起来”;“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使我们容易犯左的错误”。他认为“政治挂帅不可能代替经济法则,更不能代替经济工作中的具体措施”;“纠正这些左的现象,一般要比反掉右倾保守思想还要困难些,这是我们党的历史经验所证明了的”。(注二十)
可以说,彭德怀这封信既没有锋芒毕露,也没有直抒胸臆,在讲缺点以前先讲成绩,讲缺点留有余地,并且一再肯定“三面红旗”。像德怀这样敢说话的人尚且如此,可见,当时的政治气氛之压抑,“神仙会”大概也“神”不起来。没想到这样平和的信,毛泽东却不能容忍。他收到彭的信以后,七月十六日,加上了“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这个标题,批示:“各同志参考”。彭德怀没有想到这封本来是给毛泽东个人参考的信成了公开发表的“意见书”。七月十八日,在小组会上彭德怀要求收回这封信,申明这封信这封信是仓促写成的,而没有完全写明意思。(注二十一)覆水难收,善于整人的康生,就在意见书下发的当天,给毛泽东写了一个字条:“我斗胆建议,不能姑息。”(注二十二)信发下去以后,与会者多数人基本上是同意这封信的,但其中不少人认为,某些字句值得斟酌;有些人对第二部分意见较多,认为讲得过于严重了;完全同意或根本反对的则是个别人。胡乔木、周小舟、李锐很支持彭德怀的信。一机部部长赵尔陆、山西省委第一书记陶鲁笳21 日在第四组发言时都积极地肯定了彭德怀的信。陶鲁笳说:我们目前需要彭总这种精神,信中某些内容容易引起误会,可以不必争论,主要应看精神。贾拓夫在第三组发言中也表示,彭总的意见书总的是好的,总的是同意的,这会推动大会的讨论。军队干部万毅全面肯定了彭德怀的信。(注二十三)后来,有这类发言的人都受到批评和追究。
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黄克诚应召于七月十七日上山(毛泽东七月十六日让刘少奇、周恩来、杨尚昆写信让调来的,同时调上山的还有林彪、彭真、陈毅、宋任穷、安子文等)。把黄克诚召上山来,是毛泽东向彭德怀发起攻击的一步棋。如果在庐山上批判彭德怀,黄克诚在北京掌握军队,毛泽东感到不安全。把黄召上山来,不仅解了北京之忧,还可以一网打尽。黄克诚上山的当晚,彭告知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并给黄看。黄克诚看后说:“这封信提的意见我赞成,但写得不好,语言中有些提法有剌激性,你那样干什么?”彭说:“实际情况那么严重,会上没有人敢说尖锐的话,我就是要提得引起重视。”(注二十四)十八日,周小舟、周惠、李锐去看望黄克诚,他们三人都谈到在会上有一种压力,不能多说缺点。黄克诚说:“在书记处会上我也说过,我黄克诚总算是一个敢讲话的人,但现在也不大好讲了”。在这期间,黄克诚和大跃进的激进派谭震林大吵了一顿。谭震林发火说:“你是不是吃了狗肉,发热了,这样来劲!你要知道,我们找你上山来,是搬救兵,想你支持我们的。”黄克诚说:“那你就想错了,我不是你的救兵,是反兵。”(注二十五)黄说“反兵”的本意是和谭震林的意见相反,后来受批判时说成是“畜意谋反”。
在毛泽东发起反击以前,与会者的发言中批评彭德怀信的人不是很多,只有陈正人、程子华、贺龙等人。陈正人有这样的态度除了他在徐水搞共产主义试点的因素以外,更多是受柯庆施的影响,在会议期间,他与柯庆施住一栋房子。在毛发起反击以前,柯庆施和李井泉却没有在会上对彭的信发表意见。七月二十一日贺龙在小组全上发言说:“目前主要问题是干劲不足,而不头脑发热和虚报。”他批评彭德怀的信说:“我们的缺点不到一个指头。这么大国家,这么多人,工作中有一点缺点、错误,这有什么奇怪的?而且缺点、错误很快纠正。这是中央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因此,我对彭总给主席的信,觉得在总的估计上是不恰当的,是把问题说得过于严重。”接着贺龙揭发了一件事:“我记得彭总在火车上曾说过,‘如果不是中国工人、农民好,可能要请红军来’。这当然把问题说得过火了。”(注二十六)
贺龙把火车上的私下闲谈拿到政治斗争的桌面上了,这个揭发非常要害。二十三日毛泽东讲话中说:“解放军不跟我走,我就找红军去。”这句很重的话就是针对这个揭发的。
彭德怀和毛泽东这里说的“红军”是指中国工农红军,意思是重新搞革命。而邓力群在一九九八年四月十六日的谈话中(注二十七),谈到庐山会议时,却在红军前面加上了“苏联”二字,硬说彭德怀要请苏联红军来解决中国问题。看来,邓力群先生直到四十年以后,还坚持彭德怀有“里通外国”的罪名。
贺龙给彭德怀这么重重的一击,大概是出于俩人的关系原因。八月十六日,毛泽东在批判彭德怀的讲话中有这么一段话:“过去彭德怀对贺龙不信任,甘泗淇到华北局去请示,回来的时候,他们五人写了一封信给我,说贺龙同志政治上靠不住,要把他送到莫斯科去学习。哪不是让萧克代替吗?六军团、二军团是两个山头。在云阳,反山头主义就是反贺龙。贺龙是有缺点,但要看大处:对敌斗争坚决,忠于党,忠于人民。有这三条就好。”(注二十八)
彭德怀主持军委工作时,也整过刘伯承、肖克等高级将领。我还记得一九八七年在中共十三大会议期间,我与同事陈大斌、姬乃甫三人一起采访时任中顾委常委的肖克上将,肖克谈到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教训,谈到大跃进饿死人的情况。我接他的话荐说:对大跃进,彭德怀还是讲了些实话。没想到肖克说:“别提彭德怀了,他和林彪是一丘之貉!”他说彭德怀和林彪一起整刘伯承。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批评彭德怀的,还是在八十年代,彭德怀已经平反、在社会上备受称赞的时候。高级将领来自不同的“山头”,他们之间有种种矛盾和成见。高级将领之间不团结,对毛泽东的地位来说是最安全的。毛泽东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
在七月十七日,彭德怀的信交上去两天以后,下午五时到十时,毛泽东还找周小舟、周惠、李锐、胡乔木、田家英五人去谈了五个小时。他们在一起吃饭,喝茅台酒,频频举杯,谈笑风生。当时给李锐的感觉是“这时的毛泽东还没有完全转向左派,更没有立意发起一场反击”。(注二十九)从七月十六日到七月二十二日,毛泽东没有流露出反击彭德怀的意思。但当时会议的形势,犹如庐山气象:密云不雨,气压很低,云雾缭绕,山上的人都不识庐山真面目。但一切都深藏在毛泽东心中。
事有凑巧,彭德怀回国不久的七月十八日,赫鲁晓夫在波兰波兹兰省的“波拉夫采”生产合作社发表讲话中谈到,苏联在内战刚结束时就搞了公社,但公社既不具备经济条件,也不具备政治条件,所以这些公社都没有什么成绩,我们就不搞了,就把农民组织在合作社中。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Roderick Macfarquhar)在《文化大革命的起源》中认为,赫鲁晓夫七月十八日的讲话让毛泽东占了理,这是毛泽东批判彭德怀的原因。(注三十)麦克法夸尔的说法是不对的。苏联《真理报》七月二十一日才发表赫鲁晓夫讲话的全文,只有这个全文中才有批评人民公社的话。新华社七月二十七日在《内部参考》二八三一期以《赫鲁晓夫谈苏联过去的公社》为题刊出,胡乔木七月二十八日才将这期《内部参考》送给毛泽东,毛泽东七月二十九日就批给与会人员参阅。也就是说,毛泽东知道赫鲁晓夫七月十八日的讲话是在七月二十三日讲话以后。毛泽东七月十六日就把彭德怀的信当作“意见书”批给大会,而且对会议作了两个新的部署:一是重新编组;二是调援兵上山,这些显示毛此时已露杀机,这时赫鲁晓夫还没有发表讲话。中国作家权延赤也写过与麦克法夸尔类似的文字,他说,在苏联批评人民公社和大跃进以后,在毛看来,“‘ 意见书’本身的内容已不是问题的焦点,对全局事业而言,他的威信,共产党的领导权,以及党的凝聚力,变成了问题的焦点,这些是远比彭德怀命运更为重要的大事。”(注三十一)言外之意,毛泽东整彭德怀是出于大局。四十年以后的一九九八年,邓力群也持这一看法,他谈到庐山会议时说:“苏联的报刊,领导人的讲话,指责我们的错误,这些说法同彭德怀的说法大同小异。因此,引起怀疑:里外互相呼应。”(注三十二)根据我上面列出的时间顺序,权延赤和邓力群的说法也是与事实相悖的。其实,在庐山会议之前,在彭德怀访问东欧国家之前,毛泽东就知道苏联对中国的“人民公社”有批评。显然,苏联批评中国的人民公社与彭德怀访问东欧无关。
注解:
[注十二] 《黄克诚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第二四八页。
[注十三] 《彭德怀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第二六五页。
[注十四] 《黄克诚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第二四八页。
[注十五] 程中原:《张闻天的发言》,载张湛彬等编:《大跃进和三年困难时期的中国》,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二零零一年,第二四七-二四八页。
[注十六] 丛进:《曲折发展的年代》,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第一九八-二零零页。
[注十七] 《彭德怀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第二六七-二六八页。
[注十八]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增订第三版),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二零零一年,第九十九页。
[注十九] 丛进:《曲折发展的年代》,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第二零三页。
[注二十] 《彭德怀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第二八一-二八七页。
[注二十一] 同上,第二七六页。
[注二十二] 王光美、刘源等:《你所不知道的刘少奇》,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二零零零年,第一三五页。
[注二十三] 李维民:《万毅将军在庐山会议》,载《炎黄春秋》一九九五年第三期。
[注二十四] 《黄克诚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第二四九页。
[注二十五] 同上,第二五零页。
[注二十六]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增订第三版),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二零零一年,第一一零-一一二页。
[注二十七] 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陈云传》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二零零五年,第一一九零页。
[注二十八]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增订第三版),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二零零一年,第三三七页。
[注二十九] 同上,第七十三页。
[注三十] 《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革命的中国兴起,一九四九-一九六五》,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九零年版,第三二九-三三零页。
[注三十一] 权延赤 :《彭德怀落难与林彪得势真相》,载《炎黄春秋》一九九三年第四期。
[注三十二] 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陈云传》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二零零五年,第一一九零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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