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4年1月13日讯】【导读】《墓碑》是一本记录中国六十年代饿死三千六百万人的大饥荒真相的著作,作者是前新华社经济记者、《炎黄月刊》副社长杨继绳。他花了十多年时间,查阅资料,访问经历大饥荒的人,收集了上千万字的资料数据,以翔实而丰富的资料记录了大饥荒饿死几千万人的史实,揭穿了中共官方所谓“三年自然灾害”之谎言, 揭示了饿死人的根源是人祸而非天灾。《墓碑》获得二零一三年美国海耶克图书奖(The Hayek Prize)。作者说《墓碑》不仅是为纪念死去的三千六百万人的灵魂,也是希望“埋葬”造成这个悲剧的中共体制。
(接上期)
三 整风整社:“四清”运动的前奏
面对严重的饥荒,一九六零年和一九六一年,在中共中央“民主革命补课”的号召下,河北省的工作重点是纠正“五风”和整风整社。河北省农村整风整社运动是一九五九年反右倾运动在农村的深入。其目的是保卫总路线,保卫三面红旗,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一九六零年的整风整社否定了一九五九年春天对“大跃进”错误的某些纠偏措施,使错误越走越远,从而加剧了饥荒。
河北省通过“整风整社”这种方式把反右倾机会主义运动深入基层,和粮食征购、反“瞒产私分”结合在一起。中共唐山市委一九六零年初向省委的报告(注四十)中写道:“我们解决领导核心问题的办法,一是县五级干部会议,二是公社四级干部会议。各县五级干部会议已于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前结束,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被彻底揭发批判,彻底搞臭。在全市参加五级干部会议的一万六千零一十八名干部中,共揭发批判重点人六百二十二人,占与会干部的百分之三点八八……。为了进一步搞深搞透,相继又普遍以公社为单位召开了四级干部会议。除支部委员、生产队小队长以上党员参加外,都吸收了团支委和小队以上非党员干部参加。以更广的范围、更多的人来集中烧三级领导核心。由于发动的充分,迅速形成了四面八方纷纷点火,上下交烧的有利形势。全市共确定重点批判对象一千八百七十一人,占与会人数的百分之三点九五。这些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绝大部分已被驳得体无完肤,低头认罪。”在整风整社运动中,还继续搞反瞒产私分,据不完全统计,“共揭发、自报粮食九千二百一十四万斤,棉花十三万多斤,花生二百九十一万多斤。”
中共张家口市委一九六零年一月十六日《关于反右倾整风运动和农村整风运动的综合报告》中说:“农村以两条道路斗争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为中心的整风整社运动,从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开始,分两批进行。目前少数生产队已经结束。两个多月来,已经取得了很大成绩。一小部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富裕中农分子、农村党内代表富裕中农的人、隐藏在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和各种坏分子都已经和正在受到揭发、批判或清洗。全市揭发出来的重点批判对象一万零一百三十三人,占农村总人口的百分之零点四”
整风整社运动中,河北省确定霸县、宁晋等二十个县为重点,派出庞大的工作组。霸县胜芳公社以稻田移栽“放卫星”而闻名。浮肿、妇女闭经、非正常死亡非常严重。工作组和县委要给公社党委书记续长岭以党纪处分和追究刑事责任。续长岭对找他谈话的工作组队员安振英说:“我没有完全按照县委的规划做,若完全按县委意见办,后果会更加严重。”工作组查明,霸县县委的规划、高指标、大计划、瞎指挥,果然比下面做的更严重。胜芳的稻田移栽的高产卫星,省委负责人多数去参观过,中共中央有的负责人还站在移栽的稻谷堆上拍照纪念。县委有规划、中央和省领导人来参观、鼓励,来树旗帜,这就没有理由追究下级干部的责任了。(注四十一)
但是,在全省还是有大批基层干部当了替罪羊。一九六零年冬至一九六一年春的整风整社运动中,河北省共揭发出各种犯错误干部十七万四千七百五十七人,占干部总数的百分之十三点九,预计处理三万七千四百一十二名,占干部总数的百分之二点九八。“把一些五风严重的社队看成地富反坏分子、蜕化变质分子或死官僚主义分子夺了权,把犯五风错误的干部,当成地富反坏分子、蜕化变质分子进行了批判斗争,并把这些干部集中到县社进行’训练’,实际是批判。据一九六一年四月中旬的不完全统计,共‘集训’了六千七百六十三名”。(注四十二)
一九六零年河北省还在邯郸市搞了三十二个农村“三反”试点。这也是农村整风整社的一种形式。这三十二个大队都是三类队,即落后队,也就是毛泽东说的“三分之一”。从试点的总结报告(注四十三)中,可以看到他们对落后原因的分析。报告认为,这三十二个队有以下四种情况:属于民主革命不彻底的占百分之十二点五;属于领导核心严重政治麻痹或犯有丧失阶级立场,包庇地、富、反、坏的占百分之十五点六;属于资本主义自发势力很大,领导权被富裕中农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分子所把持的占百分之四十点六;属于领导核心能力薄弱或组织涣散的占百分之三十一点二。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就提出了“民主革命不彻底”的问题,比毛泽东对信阳事件的批示中提出“民主革命不彻底”早半年。
河北省是从一九六三年开始的“四清”运动的发源地之一。一九六一年整风整社的作法,很类似于两三年以后的“四清”运动。例如,“四清”的指导文件“二十三条”提出“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河北省委一九六零年的整风整社就提出“农村整风的重点是党内,而党内又是领导核心的正确性。”在运动的作法上也为以后的“四清”运动开创了先例。
一九六二年一 月的全国七千人大会以后,中央头脑清醒了一些,一九六一年中共中央颁布《农村人民公社条例》(即“六十条”),紧接着开始了对“大跃进”、反右倾运动中被错误批判和处理的干部甄别平反工作。河北省成立了以省委候补书记、省监委书记裴仰山为组长、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朱子强为副组长的领导小组,专门负责全省的甄别平反工作。
甄别平反工作阻力重重。在工作组中,相当数量的大跃进和反右倾积极分子思想难以转弯,有些在大跃进和反右倾升上去的领导干部担心自己的位子问题。经过多方工作,先是给原唐山市委书记刘汉生、原张家口市委第一书记葛启、原承德地委书记王克东等平反。省委第二书记、省长刘子厚代表省委承担了责任,向被错误批判和处分的同志道歉说:“现在向你们道歉,向你们道一辈子歉!”在这以后,其他人的问题也得以解决。
但是,事过半年,一九六二年九月,毛泽东在北戴河会议上提出了阶级和阶级斗争问题,还批评了翻案风,河北省委多数领导人闻风而动,对甄别平反工作大加挑剔和指责。在省委内部,对甄别平反工作的估价出现了分歧,争论不休,难以统一认识。在省委第十三次会议上,省委第一书记林铁讲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河北省的甄别平反工作是正常的,健康的,翻案风也是有的。”才算收场。“甄别平反工作总结”无法向中央上报。
在对被错误处分批判的干部甄别平反之后,“向你们道一辈子歉”之言犹在耳,省委于一九六三年改组了承德地委,调动了王克东的工作。一九六四年又大揭张家口地委阶级斗争的盖子,“新账老账一起算”,改组了张家口地委,免去了葛启地委书记的职务,同时被撤职和调离工作的地、县级干部达五十二人之多。
当时,既容不得“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也容不得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甄别平反的人。他们抓住省监委在甄别平反时对被错误处分的干部表示同情的只言片语,罗织罪名,对省监委“拆庙搬神”,让省监委的人统统下去搞“四清”,由一位省委副秘书长管监委。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又以这些罪名,召开省直机关处长以上的干部会,对省监委书记裴仰山进行批判。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裴仰山以“老右倾”被省委抛了出来,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葛启、王克东也在劫难逃。(注四十四)
四 胡开明并非“胡”开明
在大饥荒期间,有一些干部敢冒政治风险为民作主,河北省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胡开明就是其中之一。《炎黄春秋》杂志一九九一年第二期发表了晓凌、柳铮的《胡开明并非“胡”开明》一文。从胡开明的女儿胡晓燕那里,我得到了更多的情况。
张家口市委第一书记葛启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以后,一九五九年九月底,河北省委派常务副省长胡开明到张家口去指导整风反右工作。同年十二月,又任命胡开明为中共张家口地区党委第一书记。
张家口地区的张北县,一九五八年,实际亩产只有一百斤,却冒充平均亩产四百斤,成为全省粮食高产的“元帅县”。一九五九年十月,张北县委总结上报:全县二十三万人,每人平均占有粮食一千七百七十斤。
胡开明到张北县以后,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看了几个粮食“高产”社队:
黄盖淖公社食堂,每人四颗焖土豆,一碗酸溜溜(草)汤。人们喝一口汤,咬一口土豆。胡开明手中的材料却明明白白地写着:黄盖淖公社平均亩产四百一十斤,创历史最高纪录。
大囫囵村,刚刚秋收一个月,生产队、大队的库房只剩下一个粮底子,社员家中没有粮食。而按上报的“卫星”,说这里的粮食成十倍地超过了粮仓的库存能力。
一九五九年秋收前,张北县总人口二十三点四万人,就有二十一点四万人缺粮,缺粮人口占农业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三。一九六零年形势更加严峻。而各干部却大喊“形势大好”,大张旗鼓地反右倾。
通过调查,胡开明发现,全张家口地区百分之七十的社队缺粮。寒冬已到,二百万人生活没有着落。
胡开明走马上任以后,首先为一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平了反,并安排了工作。当然这只限于地委有许可权的一批干部。像葛启那样省里管的干部,他没有权这样做。
一九六零年饥荒严重。胡开明到蔚县西合营。看到这里的农民饿得没办法,春播时,前面播的种子,后面就有人一边扒出来,一边往嘴里填。生产队没办法,只好种子拌上农药,并通告了全体社员。可是,饥饿的痛苦,超过了对毒药的恐惧。种子照样被扒出来吃掉,只不过在吃以前在土里搓搓,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非正常死亡人数大量增加,个别村庄没有力量把尸体从屋子里抬出去。
然而,上级自欺欺人地把农民的饥饿当作疾病,让卫生部门解决。宣化市委书记芦起到农村调查群众生活情况,看到一个老人躺在炕上,他问:“大爷,您是不是病了?”
老人没有回答。
芦起又问:“大爷,您病了吗?”
老人看了看他,还是没有回答。
芦起以为老人没有听清,又提高声音问:“老大爷,您是不是病了?”
老人突然用力撑起身子,怒气冲冲地说:“我没病,给我吃饱,什么都好了!”
随行的大队支部书记说:“这是市委书记。”
老人说:“我骂的就是他!”
有人把这事当笑话说给胡开明。胡开明笑不起来。他觉得老人骂的不只是芦起,还有自己……。
一九六零年冬天一个深夜,卢起打电话向胡开明报告,由于饥饿,许多哮喘病人在黎明前死去。他要粮食,还要治疗哮喘病的大烟土。据说,只要将大烟土和一点食物服下去,就能治疗和减轻哮喘。胡开明承担风险,果然发放了一些大烟土,也真正治好了一些人。
一九六零年冬,河北省委主管农业和生活安排的负责人和省委商量做出决定,农民口粮每天降为四两(十六进位,相当于十进位的二点五两)。省委负责人还说,吃四两者是马列主义,超过四两的是非马列主义。随后,河北省委提出了“吃四两,晒太阳”的口号。人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晒太阳怎能顶得上吃粮食?这也是大饥荒期间的一个奇谈。最实际的还是寻找代食品,一九六零年十二月,张家口有五十多万人参加了采集代食品的活动。采回玉米芯、高梁杆、土豆藤、榆树叶等二亿三千多万斤。二万六千四百多台加工机械粉碎这些原料。代食品做的窝窝头用火柴一点,就可点燃。因吃代食品而生病的人日益增加。
胡开明亲自找到省委主要负责人,说:“请你们下去看一看,一天四两粮食怎么活下去?”这位负责人说:“全省都是四两,又不光是你张家口!”“张家口是塞外高原,气候严寒,代食品也极少,不增加粮食,老百姓能活下去吗?”“ 老胡呀,我也想增加指标,可是没有粮食呀。”“不是没有,指标就在你们手里,关键是敢不敢负责!”
胡开明说的是实活。省委确实掌握着一批机动粮食。但是,没有人敢负责把它用于救济饥民。然而,与省委主要领导人的态度相反,在张家口的蔚县一个公社,却有人敢于负责,做出了一个秘密放粮的决定。这个人就是东城公社书记武万升。
蔚县县委书记赵某与省委驻蔚县工作组共同研究,为了模范执行省委指示,做一个“真马列主义者”,再压低一两,规定每天定量为三两。这三两粮食还是由公共食堂统一管理,经过层层克扣和多吃多占,农民能吃多少?因此,蔚县死亡人口迅速增加。这个县东城公社很多人得了浮肿病,在死亡线上挣扎。公社书记武万升想:难道饿死人才是马列主义吗?看着群众饿死而见死不救,连半点马列主义都没有!他秘密召开大队书记会议,做出了秘密决定:第一,从公社掌握的粮食储备中,给全社每人分十斤粮食。增产队可以分十五斤。这些粮食不交食堂,由社员拿回家里食用。预计全社放粮四十万斤。第二,从入库粮食中拨出白面和玉米面五千斤,与中药材合成制成消肿点心,分配给病人食用。第三,国家干部带头,每人捐献一个月的工资和一身衣服,救济严重困难户和病人。在会上,武万升将自己开会前刚领到的八十八元工资全捐献了。
武万升是准备丢官的。但是,胡开明不仅没让他丢官,还把他提为阳原县委书记处书记。
一九六零年冬,胡开明又一次打电话找到省委主要领导人。他详细地汇报了张家口地区的饥荒,提出要杀一批过不了冬的牲口渡荒,请省委领导开绿灯。这种请求使这位领导人为难。他不敢决策。恰好这时毛泽东到天津视察,于是,这位省委领导人小心翼翼地向毛汇报了张家口地区想杀老牛和瘦羊的事。毛几乎没有思索,手一挥,说:“救人要紧,杀就杀吧!”一道指示下来,杀了一批老弱牲畜,救活了多少人难以统计。
一九六零年一-十月,张家口下属的宣化市非正常死亡四千六百三十八人,平均每月饿死四百六十多人。这时省委提出“吃四两”的政策(在这以前宣化吃五两)。胡开明曾在省委常委会上提过意见,但没有采纳,他只好含着眼泪执行“吃四两”的政策,结果,十二月就饿死了一千零五十九人,一九六一年一月,饿死一千八百九十一人。一九六一年一月二十一日,胡开明给正在北京开会的省长刘子厚写信,谈张家口的群众生活情况:
张家口市的疾病死亡情况是相当严重的。全市去年共死亡五万八千八百七十七人,死亡率为百分之一点八九(一九五八年为百分之一点三一,一九五九年为百分之一点六四)。最突出的是蔚县,去年共死亡一万八千二百四十人,占全县总人口的百分之三点三六。全市现有病人八万六千二百三十六人,占全市总人口的百分之二点八……从今年一月开始,口粮水平普遍提高到五两……现在吃代食品的食堂占百分之九十五,许多社员吃了拉不下来。蔚县白乐公社田照町生产队,百分之八十的社员便秘。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疾病和死亡情况未见好转。据统计,去年十二月全市共死亡九千五百八十四人,日平均死亡三百零九点二人。今年一月上半月共死亡四千六百一十九人,日平均死亡三百零八点二人。一月上半月的后五天同前十天相比日平均死亡增加了一百五十七点三人…….据《内部参考》三千一百三十三期刊载的中国科学院资料:从事中等强度劳动的人,每日需要热量三千-三千五百大卡,如能达到此数的百分之七十,就基本可以不发生营养不良性水肿。现在农村人口每日平均口粮五两,中等劳动力不过五点五两,再加上二点五两代食品,发热量只有一千大卡左右……加上有的地方工作不好,群众还吃不到自己的定量,问题就更大了。”
在这封信中,胡开明建议:“不知中央是否可以再挖库存,或者多进口一些粮食,再给河北调一点,以便比较顺利渡过灾荒。”省委终于通过了给张家口地区提高二两的定量。全省也都改为每天六两。
粮食定量提高到六两以后,胡开明注意力转向公共食堂。他认为食堂不解散,农民就不能免于饥饿。省委工作组在涿鹿县西二堡搞调查,总结出公共食堂十大优越性,什么解放了妇女,节约了粮食等等。还引用了很多社员赞扬公共食堂的话。胡开明给涿鹿县委书记王洁波打电话问:“省委调查组在你们西二堡搞的调查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你怎么看?”“我….”王洁波支支吾吾。
胡开明对王洁波说:“不要你现在作明确的回答。请你马上组织几个敢说真话、实事求是的同志,不带任何偏见和框框到城关再搞一次调查,要分头和社员个别谈话,优点就是优点,缺点就是缺点,如实给我报来。”一个星期以后,王洁波送上一份报告,公共食堂没有什么优越性,倒存在十个问题。
胡开明来到坝上,要亲眼看一看公共食堂的情况。等到吃饭时间,他看到几个食堂。
他顶着“白毛风”来到康保县的一个村。公共食堂设在一个破庙里,百十个社员蹲在避风的角落里,就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和冷风,吃着糠菜饼子。他在康保县山区视察时,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提着个瓦罐吃力地往山坡上走,瓦罐里是半罐子糠菜糊糊。孩子告诉他:“爹娘和妹妹病在家里,这是给他们领的饭。”问孩子“你家不能做饭吗?”孩子答道:“不能,粮食都在食堂里,(家里的)锅也砸了炼钢铁了。”胡开明听了,久久没有说话。他目送那个孩子拎着瓦罐,在寒风中一步一步走上山坡,直到翻过山梁,消失在坡那边……
在这段时间,他调查了几十个食堂。在省委常委会上,他有选择地汇报了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他请省委考虑,是否可以停办公共食堂?他的提议遭到否定。但是,胡开明抱着对群众生活负责的态度,在张家口解散了食堂。一两个月以后,由于胡乔木等在湖南实事求是的调查,经毛泽东同意,全国的公共食堂也都解散了。
为了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胡开明在蔚县常宁公社推行“包产到组”。群众进一步要求搞“包产到户”,但胡开明认为还是包产到组好。一九六二年六月,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葛启得到平反,回到张家口任第一书记,胡开明调回省里,但他还在张家口调查研究,写了一份《关于推行“三包”到组的生产责任制建议》,七月三十日,在华北局农村工作座谈会上,胡开明就这个调查报告的内容发了言。会议简报送上了中央。八月八日,胡开明又把这个报告送给了毛泽东。这时正在北载河召开中央工作会议。这个会议批判“黑暗风”、“单干风”和“翻案风”,为八届十中全会定了调子。八月十六日,毛泽东在胡开明的报告上批示:“印发各同志讨论”,没有作任何表态。但胡开明已明显地感到,此时风向已变,对责任制多持否定态度。其实,就在八月九日,即收到胡开明报告的第二天,毛泽东在中心小组会上的讲话中,已经批评了胡开明。毛泽东说:
一九六零年以来,不讲一片光明了,只讲一片黑暗,或者大部分黑暗。思想混乱,于是提出任务:单干,或者大部分单干。据说只有这样才能增产粮食,否则农业就没有办法,包产百分之四十到户,单干集体两下竞赛,这实质上叫大部单干,任务提得很明确。两极分化,贪污盗窃,投机倒把,讨小老婆,一边富裕,而军烈工干四属、五保户这边就要贫困!
赫鲁晓夫还不敢公开讲解散集体农庄。
接着,毛泽东批评了内务部一个司长到凤城宣传安徽包产到户的经验。又指名批评胡开明:
(斜体字)
河北胡开明,有这么一个人,“开明”,但就是个“胡”开明,是个副省长。听了批评“一片黑暗”论的传达,感到压力,你压了我那么久,从一九六零年以来,讲两年多了,我也可以压你一下嘛。(结束)(注四十五)
这段话,在文化大革命前没有传达,下面不知道,胡开明也没有受到冲击。文化大革命中,这段话被公开出来,成了“最高指示”。胡开明的命运可想而知。文革期间的一九六九年,他被由省里押送到张家口地区每一个公社轮流批斗。但是农民在给他送饭时,在白菜下面偷偷地埋上了猪肉和豆腐。
一九七八年,胡开明被调到安徽省任省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配合万里搞联产承包责任制。
胡开明是真开明还是“胡”开明?张家口的一位老干部送给胡开明一副对联:
敢说真话击鼓破天惊
历史作证你是真开明
附记
二零零四年十月,我到河北省档案馆查资料,有不少收获。但其中“控制”档案不让看。我所看到的与大饥荒有关的“控制”档案目录有:
[一] 毛主席对徐水县商庄公社的批示;
[二] 毛主席、周总理、邓小平一九五八年视察河北的讲话;
[三] 各地市委关于铁路发生偷抢粮、干部违法乱纪的情况;
[四] 河北省委关于省办公厅翻印农村粮食、人民生活、死人整风整社的调查材料;
[五] 毛主席听取河北省委汇报时的指示;
[六] 毛主席、刘少奇、周总理、邓小平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七] 中央工作会议文件——中央负责人的信件;
[八] 中央负责人信件和毛主席的重要批示;
[九] 省委书记处会议三零一次会议材料;
[十] 省常委第一届一三二次会议关于粮食安排问题;
[十一] 省委关于当前对敌斗争情况全省政法工作会议;
可能还有其它与大饥荒有关的控制档案。等将来档案开放以后,利用控制档案,这一章的内容会更加丰富。
注解:
[注四十] 中共唐山市委:《关于前段农村整风整社情况和今后意见向省委的报告》,一九六零年一月二十一日。
[注四十一] 安振英:《河北省甄别平反工作的回忆与思考》,载《炎黄春秋》二零零八年第二期。
[注四十二] 《中共河北省委整风整社办公室、检察委员会关于一九六零年冬到一九六一年春农村整风整社运动的组织处理工作总结》,一九六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注四十三] 中共邯郸市委:《关于三十二个农村三反试点基本总结和下段安排意见向省委的报告》,一九六零年六月二日,中共邯郸市委文件, [六零] 一四一号。
[注四十四] 安振英:《河北省甄别平反工作的回忆与思考》,载《炎黄春秋》二零零八年第二期。
[注四十五] 毛泽东:《在北戴河中央工作会议中心小组会上的讲话》,一九六二年八月九日,《毛泽东思想万岁》(一九六一-一九六八),第三十二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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