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1年12月21日訊】五七小右派李文書口述個人史
天堂解秘
一九六二年春回到長壽湖形勢大變,摘帽右派和很少部分未摘帽右派回原單位或另調單位工作,剩下的大部分右、反、壞分子全部集中大湖深處的同興,半天勞動半天學習,口號是養好身體、恢復業務、等待調回工作。我屬於已經調回去的那小部分,那時我正掙扎在貴州山死亡線上,錯過了時機。證明四川人藝那位主任說的是真話。同興是修獅子灘水庫移民留下的微型山鎮,一個小小丁字形街道,丁字的勾處是原鎮公所處,地主留下的莊園,此時正處在湖中半島上。全部留下的右、反、壞分子住在這裏,只有一名非分子共產黨人管理我們,他叫陳錫元,與蘇新一樣是市委組織部下放來的。此人的心與蘇新不一樣,我感覺善良。他知道我與蘇新那場矛盾,看著我瀕臨死亡一身又破又髒的乞丐樣兒,動了惻隱之心,立即叫食堂燒熱水做飯,讓我洗凈全身,扔掉破衣衫,並把他的一套乾淨衣服給我換上。
因為我送到同興已是夜晚,食堂早已吃過晚飯,廚師們都是右派,都知道我的逃跑,給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當時的豐盛就是能吃飽,吃飽了就是豐盛,真是一頓多年不見的飽飯。然後李正、羅遠凱拉著我同他們住一間大屋,就在丁字的勾處,地勢最高,是他們給我被褥,隔壁就是陳錫元的一間既辦公又睡覺的房。我們這幢房前有棵很古老的黃桷樹,房后還有竹林。陳錫元給我交待了一切,並補發了半年的口糧票和調出前幾個月的生活費。這時我才知道,我和范大由四川人藝轉調到重慶歌舞劇團歌劇隊作演員,去年底來調時我不在,知道我逃跑了,生活費也不寄來了,問我怎麼辦。我當即回答請讓我馬上去重慶歌舞劇團找他們談,爭取馬上調回去,陳錫元也果斷地同意了,並很人性化地說:「不著急,過幾天養養身子,休息好了再去。」
一個禮拜后,我就走進了熟悉透頂的重慶歌舞劇院,因為它就在保安路原四川人藝地址。是人事科一位姓向的女子接待的,她讓我住在團內招待所,補發了幾個月的生活費,並說等團里研究后再通知我。我就利用這幾天見了見已調回的宋清濤、張庭鈞和范大。鄭波文也調回,因還未摘帽,在干打掃院壩活兒,他見了我只點點頭沒停下活兒來談談,我當然只能隨他便。這幾天我也去逛了逛街,主要是去大陽溝舊貨市場,看看我賣出去的衣物是否還能見到再買回來,當然是妄想。新衣買得起但沒布票,只能買兩件合身的舊衣。其實舊衣比新衣花的錢高出一兩倍。兩天過去向人事找我談,說劇團的意見同意我立即回來,在歌劇隊作演員,但是戶口調不回來,還專門為這事跑了市政府,現在由農村轉城市戶口最難辦,是市委控制的、劇團沒有權,沒有戶口就沒有口糧,怎麼生存?打個比方,戶口就像一扇門,門開時去農場調你你不在,戶口必須本人在場才能辦理,當時你跑了,現在門關上了你要回來就沒法子辦。只有等到這扇門再次打開才能把你辦回來。這扇門何時才能開呀!鬼都不知道。我又回長壽湖。
到了獅子灘我沒直接回同興,突然想起逃跑第一天在叢林草山女對我說的那番話,就決定先去憨哥那裡看看,也應該給他們一個交待,我平安地回來了。湖邊沒有船,即使給我一條雙飛燕也沒有力氣划進去,只能慢慢走,當我走到黃桷樹一看,這裏似乎變了樣,便走進了那對夫妻家。一看是我他們非常高興,急忙給我說變了變了,公共食堂撤了,鍋碗瓢盆還了,自留地也還了,每人還多了一根田坎,你看我們吃的胡豆就是從田坎上摘的。我就抓了一把,一顆一顆往嘴裏塞,再看這兩夫妻臉上也有了點紅潤光澤。他們又說,村幹部說的全靠了劉少奇做的好事。他們又問我曉不曉得劉少奇是哪個。我就反問他們曉不曉得。他們就說,就是不曉得才問你噻。問得我也不知該如何說。想了想就說毛劉周朱那個劉,排在毛主席後面的那個劉少奇。癩頭的丈夫眯眯眼得意地大聲說:「我曉得了,曉得了,共產黨的老二嘛!」這時的劉少奇到底排在老幾我也搞不清,他們的變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更搞不清。當我告別黃桷樹漫步在去憨哥家的路上,看著鬱鬱蔥蔥的麥田正在抽穗揚花,鮮亮的油菜花在微風中舞蹈,顆顆飽滿的胡豆夾似乎在對我訴說它們終於能茁壯成長了。是變了!只可惜是短命的。
憨哥一家四口對我的到來都很高興,大妹子高興得異乎尋常,做了一頓最為豐盛的晚餐。憨哥拿出一罐剛釀好的雜酒,沒開封就從封住的泥蓋上插入兩根竹管,用嘴含著竹管直接吸入口中,暈暈味兒然後吞下肚。我與憨哥分別用兩根竹管。大妹子也喝,時兒含住我的竹管喝,時兒又含住憨哥的竹管喝,很有趣兒。那兩個小妹妹也要喝兩口,是含住我的竹管喝的。最小的妹妹還往裡吹氣,吹得咕咕響。今晚這個家恐怕從來沒有這樣樂過。憨哥的話更多了,從三面紅旗一直談到眼下的自留地、分田坎、劉少奇。他談的劉少奇我一點都不知,一點都不懂。最後他說我現在不怕你們說出去,劉少奇就是要我們農民像我這樣干。我更聽不懂,以為他喝醉了,打胡亂說。我也把流浪和眼下我的變化扼要地對他們說了,他們要我多住幾天,我答應了。
第二天一陣鬧鬧嚷嚷把我搞醒,出門一看日近中午,院壩里還來了幾位農民,他們趕來了一頭母種豬請草山女養的公種豬為母豬配種。這豬配種很難配上,必須專業人士幫忙,這個人就是草山女。我看她把母豬和公豬趕到一塊,讓他們發情,等到公豬口裡吐出很多白泡沫時,就將母豬趕到事先用木頭做好的、剛好能容納一頭豬站立的欄巷裡,然後公豬十分興奮地爬上母豬背,在配種員草山女的幫助下成功交配……
最後草山女像課堂上的老師對學生講課一般對大家說:「豬的生殖器官比較特別,子宮很大,必須像我這樣幫助牠們慢慢交配,今後生的豬兒才多,曉得了噻!」這就是草山女的學問,一個有專業知識和技能的農家女子。憨哥感到很驕傲地對我說:「你跟我帶來的不是農家女是科學家,大科學家喲!現在各家各戶又開始養豬了,豬兒少得很,公種豬更缺,四鄰八鄉都找上門,大侄女兒了不得喲!」……我就說:「三面紅旗把農民搞得那樣慘,死的死、逃的逃、偷的偷、搶的搶、人食人,現在哪裡還有錢來買豬兒嘛?」憨哥笑著說:「老弟,這個你就不曉得啰,政府有政府的辦法,農民有農民的辦法,未必個個都是傻兒?現在政府鬆動一點,農民就把手腳都放開幹嘛。要是過兩年政府又緊一點呢?那放開的手腳就收不回來啰,學李自成揭竿而起,毛主席就是學的李自成上山鬧革命,鬧到北京去坐天下的。」經過這一番對話,憨哥不僅不憨,還懂得天下事,這一點比我強。我想順勢說下去解開心中的謎。這時草山女洗完了手,送走了配種的人,用圍腰布擦著雙手走來問我:「李大哥,你看我的技術如何?是個農中生吧?」我向她伸出大拇指說她真棒。她又問:「你不覺得一個女娃子幹這種事丟人嗎?」我說這是科學是技術不關丟人的事。
這時憨哥進屋了,他好象有意避開讓我們倆單獨擺談。我有點站不住就坐在石條上,接著草山女也坐下,貼得很近。我就問她你不是說有大事要對我說嗎。她要我多住幾天再說。我說我不能久住,我要急著回同興辦我調回去的事。她低頭不語。這天晚上又是一桌豐盛晚宴,還是那幾樣菜,還是那罐雜酒,昨晚喝了小半至少還有大半罐,唯一多了一道燉雞,而且是只黑皮雞。今晚憨哥話少喝得也少,草山女就相反,喝得多說得多,頻頻舉杯與我相碰,顯出了山後頭女娃子的野性粗豪。我終於醉了,醉得來不省人事,不知怎麼上的床、不知怎麼睡著的。更不知睡到什麼時候、是在夢中還是現實、我光條條的身子上躺著一個光條條的女子,在抱著我狂熱親吻,手還在撫摸下身,然而卻沒有產生前幾年在演訓班在劇院話劇團夢中自然遺精的快感,最後是耳邊女孩的哭泣將我喚醒,原來是草山女。她很失望地繼續哭泣著說:「李大哥,你咋個也跟幺爸一樣不像個男人,沒有用的男人!我「恍然大悟立即起身穿上衣褲,同時叫草山女也快穿上衣褲,我有點生氣更準確的說是不解地問:「大妹子,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
草山女穿好了衣褲,擦凈了淚水,還是那樣傷心,不快不慢地給我說憨哥始終不願意同她結婚,多次夜裡主動去與他同房卻被推出房門,她是想同了房生下孩子,他就不得不承認是夫妻了,就可與他生活一輩子。她很喜歡憨哥,不僅是因他收留了她們三姐妹,經過一年多的相處她真心實意愛上了他,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憨幺爸。所以,她最後採用了今晚與我同樣的同床法來造成既成事實,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憨哥的兩顆睾丸沒了,被人閹割了。
千年悲哀
憨哥從小就在當地惡霸地主家當長工,同他一起當長工的還有一位小他兩歲的小姑娘。他們一塊幹活一起吃飯還同睡一張床,如同兄妹。當他到了十四歲才分開住兩間相連的屋子。成人長工們都把他們視為兄妹,甚至公開稱他們你哥呢你妹呢。當憨哥長到十七歲,他們兄妹倆就開始了戀情,情竇初開的妹子常常緊緊抱住憨哥不放。一年後妹子剛滿十六歲,年近古稀的惡霸地主就要強行將妹子娶為小小老婆。妹子長得乖巧很逗人喜歡,哥哥為人忠厚個個稱讚,長工們就集體向主地求情請他高抬貴手,讓妹子與憨哥成家在地主家當一輩子牛馬。地主家的人也喜歡憨哥和妹子,都認為老頭子不該這麼做,如果因這件事氣走了憨哥很可惜。可是老頭子卻說給憨哥找女人他已有安排,這個妹子他娶定了。然後就吹吹打打、正二八經將憨哥妹子逼進了洞房。憨哥氣得要離開,妹子就悄悄勸他不要走,並說老頭子那東西不行了,活不了多久。一年後妹子懷孕了,老頭子當然清楚是誰乾的,就暗中監視,終於被老頭子親手抓獲,立即處置:女子五牛分屍,憨哥被閹割。
所謂五牛分屍,就是把女子剝得精光、全身裸露、仰卧在地、手腳張開,頭手腳五個點五個方向各捆一條繩子,各條繩子各用一頭牛同時往五個方向猛力拉,將女子活生生撕扯成五塊。這個酷刑是專門用在偷野男人的女子。當劊子手把妹子在院壩中央這樣擺好后,又把憨哥全身剝光,捆綁在女子下方中央立著的木柱上,讓他們可以頭對頭眼望眼。然後兩名手持殺牛刀的劊子手,一個把刀尖對準憨哥的下體,刀口向下,一個立在妹子胯前刀口向上。在憨哥眼淚汪汪,在妹子狂叫救命中,一切準備就緒只等老頭子一聲令下。這時老頭子登上高台,對天大叫:「不是我老頭子無情,是這對姦夫淫婦無義,壞了我的家風,只能按照祖上規舉辦。放炮!」一聲槍響,鞭炮聲四起,追趕五牛各奔東西,同時一刀割開陰囊,兩顆睾丸掉地。一刀破腹開宮,終於妹子被分成五體,一個剛剛成形的胎兒落地,是個帶把的。這時憨哥才大叫一聲:「我的小妹子……我的兒呀……」。這就是五牛分屍,這就是在中國實行了幾千年最殘酷的死刑。這個故事草山女說得斷斷續續,不很具體,沒有細節,而是我今天為了使大家聽得明白,才如此這般講得稍有頭緒。五牛分屍這個故事對我們這代人不新鮮,在解放前常聽大人們擺談,我的父親就談過,所以印象深刻。還有憨哥的年齡接近四十,那嘛倒回十七八歲一推算就該在上世紀四十年代中後期,那是民國時期,不是帝王將相時代,這種酷刑可能發生嗎?我一想有可能。就在一九四七、八年,在鄰水縣城我家的一條街道上,有個單身老陝靠擔水找錢度日,據說他是抗戰歸來的兵,沒文化沒錢沒女人嫁給他,就象牲口在發情期誘姦了一家大老闆的年輕女佣人,結果被大老闆一刀將那玩意兒攔腰割斷拋在大街上。這事兒轟動全縣城都來看稀罕,我一個小孩一下子就鑽進他住的爛板房一看果然如此,光著的下身血淋淋只有一小半。這樣一想憨哥的事是可信的,況且是草山女親眼所見、親手摸到憨哥的陰囊沒有那兩顆米米。
草山女繼續往下說:閹割后的憨哥繼續給深仇大恨的惡霸地主當牛做馬,直到新中國成立,惡霸地主被槍斃,憨哥做了主人還當上鄉長,成了共產黨員。後來因修獅子灘水庫全鄉搬走移到遠方他鄉,憨哥堅決不走,因為這裏埋著他的小妹子和剛剛成形的大兒子,所以憨哥就死守在這片旯旮消落地,好讓他每天清晨或傍晚都能望見最前方港灣深處冒出的縷縷青煙飄過來,那就是他的小妹子,那就是他的大兒子。憨哥的故事講完了,草山女又一把抱住我,說她早就喜歡我,想嫁給我,又覺太遙遠夠不著,只想給我生個孩子,由她和憨哥撫養成人,就當是她和憨哥生的,同時她也能同憨哥結婚堂堂正正成為一家人,沒想到我那東西也沒用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全身酸軟倒在床上,朦朧中,聽到草山女還在說我這不是病,是營養不良、身體虛弱、蛋白質極度缺乏,再吃幾天好的就得行了……
我又不知不覺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草山女端來四個荷包蛋,要我吃下,快速補上蛋白質。這是我來的第三天了,憨哥也給我談起這事。他說他的一切我都知道了,這事兒是他們商量決定的,一定要我成全他們。我仍然不知該怎麼說,雖然我被整到這種地步,但道德底線還在。當然當今的借腹生子、借精產女已經不存在這條底線了。但在那個年代我該怎麼辦,再說一旦成功,留下的不是老鼠而是人!有思想的人吶。我還是好言謝絕,到了第五天我打算回同興,草山女挽留我再待一天。就在這天晚上,她跪在床前懇求我答應,是那樣傷心,那樣悲痛,我那根底線終於斷了。
在草山女的安排下,我們一起洗了個熱水澡,緊抱著睡了一覺,然後就……但是很遺憾呀,任她怎樣拆騰,我仍如閹人。草山女嚎啕大哭大叫:「李大哥呀!他們把你怎麼整成這個樣子呀……」我想吃了這麼幾天高蛋白,又這樣折騰來折騰去還是豎不起來,一定是病、是病!難道真的成了陽痿,假閹人。還是我這幾天想的都是工作調動的事,對這事兒沒有激情,管他娘的沒幹成不是壞事兒。第六天我不能不走,草山女再三挽留,我還是走了。沒想到這一走,走到今天我們音信杳無。一九九三年三月,市文化局在長壽湖獅子灘大壩西面的招待所,是五十年代李井泉的休閑山莊,召開創作會議,邀我參加。會期三天,兩天開會一天游湖。我沒同大家坐船游湖,而一個人沿湖西岸步行向北去找回三十一年前的自己。走到黃桷樹想看看那對無兒無女的夫妻,一打聽村民們說他們早走了。我繼續向北往大湖深處去,目是的想找到憨哥草山女。走到雙龍場吃過午飯再向龍河場,可是越往前走越是找不著路了,不知是記憶的模糊還是時過境遷,當年的麥田油菜花胡豆夾似乎都不見了。天色已晚,一看表已是下午五點過,不能再往前。歲月不饒人,畢竟三十年,人說「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再加上個十年動亂。要找到憨哥和草山女那真是難上加難。我估計他們會在「三自一包」的鼓勵下早就回到草山女的黃草山下的家,早已脫貧致富,丟了不安定的「天堂」,奔上了小康之路,但願如此,而今眼目下他們也許是兒孫滿堂的小康人家。憨哥幺爸早已成了幺老爺或已作古不在人世了。然而我最大的遺憾,是當年沒有心情問問他們的名和姓,只能在我記憶里永遠是憨哥、永遠是草山女,還有這段難忘的人間故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