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血纪》中集(54)

【新唐人2011年12月6日讯】【编者的话】血纪》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血纪》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相比。小说《古拉格群岛》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而《血纪》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更是陈力、张锡锟、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书中人物众多,文笔朴素,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血纪》。

第十—章:中共后集权时代

第六节:再见!盐源的老妈妈

九月十四日下午五点钟,我就到了梅雨的山脚下,挑着行李沿石板小道往下走去,转过几道弯就到了詹大妈的柴门前,隔着篱笆向里看,与两个月前第一次来时不同的,堂屋大门外,用竹篱笆围成的三合土院坝里,铺着一层还没有晒干的谷子和一堆包谷。四周堆着像小山头一样的包谷杆,几只密蜂从墙头上飞出,嗡嗡的绕着那些稿杆不知寻找什么。

詹大妈和两个小孙子,正在晒坝上收拾没有脱粒干净的包谷棒,她的大儿子和媳妇正在园子里挖土,赶着种上越冬的蔬菜全家人都在忙碌着。竟管他们并不富俗,但田园的乐趣和温馨却笼罩着这个家,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羡慕来。

我在门外放下行李挑,轻轻地推那柴门,可是那伏在屋檐边的小狗却蹿了出来,站在坝子里对着我汪汪的叫个不停。

两个孩子立即回过头来,认出是他们的老师来了,一边喊,一边跑过来开门,争先恐后把我的行李担子拎进了堂屋里。

詹大妈站起身来,笑咪咪地朝我走来,一面牵着我的手走进堂屋。正在挖地的詹老大夫妇也丢下锄头跟了进来。就连那条狗也直甩尾巴向我表示欢迎。

被这盛情的迎接所包围,我立即感到了家的温馨,忘却了白天在场部管教科所留下的不愉快,堂屋里正烧着树疙瘩,我在炉火边的长凳上坐下来。

“手续办完了吧”?詹大妈问道,一边坐下,一边给我端来一杯水,两个孩子靠着我坐下,大妈接着叹了口气说:“要你们这些从重庆来的大学生留下来是不行了,现在总算好了,我说嘛,好人总有好报。!”

她快乐的唠叨着:“这下马上可以看到你的老母亲了!唉,你妈怕六十多岁了吧,这些年怕头发都等白了哟”,我望着他那满布皱纹的脸,体会着天下慈母的心。

真的,妈妈大概接到我将回重庆的信了吧,也许她正在遥远的蔡家场搬着指头数着儿子的归期了!

“在这里住几天吧,你这一回重庆,恐怕就再难回到这儿来了,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呢”詹大妈的挽留充满着惜别的伤感,然而我早定好了明天要到达西昌的计划,所以没有回答她。

大妈起身到灶房去了,两个孩子揍在我身边,不断向我提出许多天真的问题:“从盐源到重庆有多远?坐车一天能到么”?“重庆也像盐源街上那么热闹么”?“重庆也像这里有牛有羊么?有草场么”?“重庆也有那么多土地种洋芋和包谷吗”?

我却黙黙计算:从盐源到西昌,过了金河到达骡马堡,出了骡马堡还要翻越小高山、磨盘山,还不知山上飞雪没有?马路是否已经封冻,明天一早在公共汽车站买得到去西昌的车票吗?倘如买不到,是在盐源留宿一夜第二天再走,还是改趁运货的卡车?

“讲一个故事吧,老师!”孩子们请求道。

这是我最后给他们讲故事了,所以得讲一个有意义的,好让若干年后,孩子们长大成人时,回忆起故事,明白其中的寓意,也回忆这位重庆来的老师,和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

“好吧,我就讲一个古代的阿拉伯童话,名字叫“国王山努亚和他的一千零一夜”。我开始为孩子们讲起来,两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知道盐源山里的孩子,特别是经过文革荒废的孩子,暴政剥夺了他们的一切,使他们一贫如洗,更剥夺了他们求知的权利。

照说已是初中生了,但他们还未听到过阿拉伯的故事。所以向他们讲这个故事时,我还要介绍故事的来源。从他们倾听的面部表情里,我能体会出他们是多么渴望知识啊。

“在很古很古以前,印度和中国之间的海岛上有一个名叫萨桑的国家。传说萨桑王国的国王山努亚非常残暴,每天要在国内民间,从老百姓家里强迫他们交出一个女孩子和他成亲。但是,过一夜后,等到第二天早晨鸡叫头遍,便要杀掉这个女子,第二天又要在国内再招一个女子,过一夜后,第二天鸡叫以后,又要将她杀掉。如此重复了三年,国王杀掉了国家里一千多个年轻的女孩子”。

我讲到这里看了一下两个孩子、大孩子张大了嘴巴,显得十分惊讶!小儿子干脆把他的小手扒在我的腿上一声不吭。

“萨桑国的老百姓在这种威胁下,为了拯救自己亲生的女儿,纷纷带着女儿逃命他乡,眼看萨桑王国已经没有年轻女子可供他的要求了。于是国王向宰相命令道,“如果宰相完不成任务,那么就要抓他的两个女儿进宫”。

这一天晚上,宰相愁眉苦脸的上朝归来,大女儿桑鲁卓一再追问父亲为什么这样的悲伤?宰相向自己的女儿把国王要他征召民女的事说一了遍。女儿却自告奋勇,向父亲讲了她的主意。”

“第二天宰相无奈,只好顺着女儿,亲手把她交给了国王,哭着同她告别。但是女儿却笑着安慰了自己的老父亲,并要他明天上早朝的时候在宫里来听取她的消息。

晚上桑鲁卓在宫中掌灯的时候就向国王讲了第一个精采的故事,一直讲到第二天早晨鸡叫,故事还没有讲完,听得入神的国王想听桑鲁卓继续讲完这个故事,终于第一次免去了处死她的计划。

第二天,宰相上朝时果然一早来打探女儿的下落,当他得知女儿昨夜并没有死去,一块石头才从心上放了下来。

第二天机智的桑鲁卓又用新的故事从掌灯时开始讲,讲到第二天鸡叫。故事又剩下一个尾巴,国王再次免去处死他的决定。就这样桑鲁卓整整的向国王讲了一千另一个故事,使国王最后决定不再杀死她。

从此改掉了他残暴的习惯,并且吩府宫中的文官,把桑鲁卓所讲的故事一个一个地记录下来,便成了留传至今的阿拉伯童话”。

我的故事讲完,两个孩子还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中,久久回味着故事里的情节……

天黑下来了,詹大妈的大儿子已经忙完了“自留地里”的活,收了工具,进屋里摆开了桌子。不一会,詹大妈把一盆香喷喷的包谷汤元端上了桌子,今天她特别的做了几个菜,端出了平时从来不上饭桌的豆腐肉。詹老大还取出了从梅雨场上买回来的高梁白酒,全家人都为我送行。

大妈不再提他侄女的事,她知道那已是不可能的了。谈话中最多的还是我回重庆以后怎么找工作和安家,她唠叨着:“你看,你已经四十二岁了,前半辈子给监狱泡蚀了,回家以后头等的大事就是赶快找一个贤惠的姑娘把家安好,等有了孩子,别忘了把你们的照片寄给大妈看。”

吃过饭,她又亲自陪我一同去刘大娘家里去了,刘家同詹大妈只隔了几家人,我也是第一次上她家,也是最后来同她老人家告别。

在盐源前后整整十五年中,监狱将我同老百姓完全割断了,两位老人是我最后在六队交识的乡亲,算是缘分,也是留给我对这里的纪念。这两年多来得到她们的照应和教诲,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

回重庆后,我按照詹大妈给我的地址,立即给他们写信,还将我和母亲合照的像片寄给了她们,不久也收到了他们的回信和她们各自的“全家福”。

回到詹家,已是晚上十二点钟,时间虽然是阴历七月下旬,但天气已非常冷,一轮下弦月在树耸之中为我们照路,野地里已是夏虫啾啾:寒风吹动着树影婆娑,虽然寒气很重,但我心里充满了两个老人给我的温暖。

当我和詹大妈推开那个竹柳混编的小门,进得园子里,詹老大一直还坐在门槛上等我们,两个孩子已经熟睡。

他见我们回来立起身来,按照他母亲的吩咐已为我准备好了床和被盖,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铺位,我被安排在与他同塌而眠!

当我睡上了那床,只觉得床面凸兀不平,伸手去摸那床扳竟是柳条编的,睡上去柳条之间相互摩擦,呷呷作响,而且我感出每联结两根柳条的地方,就是一个又硬又凸的疙瘩,顶在身上就像赤身睡在干柴堆上似的,如“卧薪”一般。睡不大一会儿便觉得混身顶得疼痛难忍,不断的翻身又怕惊着了睡在另一侧的男主人,只好强忍着。

不大一会听见詹老大已鼾声大作,知道一天劳累了,到此时怎么也会酣睡,而我实在没有办法入睡,便悄悄地坐起身来,不仅为詹家的穷苦深深感触。相形比较也为自己感到惭愧,睡这床对我竟如卧薪一般,可山里人苦惯了习以为常。

我坐在床边,望着从那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边想到二十二年前我从学校被押送到南桐赵家湾,接受“农民”监督劳动的第一夜,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月夜,只是南桐的五月,气候可比盐源的九月份热得多,那蚊虫四起的情景宛如昨日。

不过那赵家的床,却不是这样难睡,那赵家的家境也如这詹家一样,只是那时吃的粮食,却因人民公社和大跃进,而紧张得连民兵队长也在所辖区的公社包谷地里,半夜去偷烧包谷吃。那提心吊胆的景况至今犹如昨天,现在过去了整整二十二年,仍宛如前天。

农民终于靠三自一包有了一点可供填饱饥肠的粮食,其它的依然是那么穷苦,在我刚下农村时,受到共产党盅惑宣传,那赵家父子对我们多少都有点“监视”的敌意。

但恰恰是生活实践告诉和教育了他们,这二十二年来,我曾经接触和认识了那么多贫苦的农民,他们从怀疑我们到同情我们,就如这詹大妈的一家,虽然他们本身还没有认识到陷他们这么多年于饥寒交迫是谁?但他们已经从自身的苦头中体验到这个暴政了!

堂屋的正中已经将毛泽东的画像取下来,供上了祖祖辈辈的天地灵位便是信仰的转变。信仰来源于生活,靠硬灌怎么能树立?当我想到在农六队看守庄稼的最后几夜,看到当地农民夜袭包谷的那翻猛劲,我便感到,陈胜吴广的马蹄声已经在这片过分衰老的民族土地上响了起来,我为民心的叛逆而高兴,又为我们国家的明天而担忧。

因为赶早要去盐源车站买票,何况一夜几乎没有睡着,听到鸡叫两遍,我便熬不住起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那时月亮已经偏西,北斗星还挂在天边,时间不到五点钟。

詹大妈大约也是一夜没有睡好,此时她已经起床,生了灶火为我热好了昨天晚上的包谷汤元。詹老大和大嫂也被惊醒了,我忙示意不要惊动孩子们,便匆匆地吃了“早饭”桃着行李,走出了柴门。

临走时,我向詹大妈手心里塞了把钱,那理由也同给刘大妈的理由一样,临行匆匆已经来不及给她老人家买东西留作记念,让他自己捡喜欢的去买吧。至于包里面的衣物,确实是因为这年头布票太稀贵了,留给小孙子们缝缝补补还用得着,她收下了那包衣服,给她的钱却坚决不收,她说,你留下的旧衣服那已足够留着记念,至于钱,你领到的也不多,回重庆要路费,回去后安家还要用,就留着自己用吧。

一面提出一个沉甸的口袋,一边说,我也没啥好送你的,这是一点自家采集的蜂糖,你带回重庆,给你老母亲尝一尝。

我没有推托,收下了老人的一片心,趁她把我送给她的衣包拿进屋的时候,赶紧把钱押在那闹钟下面。

挑着的担子却被詹老大抢去了,只好拎着包赶了出去。大妈和詹老大就在黎明朦胧之中一直将我送到小河的桥边。

我一再请他们回去时,蓦然在晨熹之中看见那银白头发下受过伤的眼眶里含着一汪眼泪,不禁心中一酸,情不自禁地也掉下泪来。

一边握着她那粗糙的手,用脸挨了挨她那花白的头,便从詹老大的肩上接过我的行李,挥手向他们告别,转身向桥上走去。

当我走出一百米远再回过身来,还见她仍屹立在桥头上向我挥手。唐人有诗云,“世乱同南去,时清独北还,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到盐源城里天已大亮,看了看时间,已是七点钟了,以前我有几次经过这座小城,但都是坐在汽车上或出外劳动,或被押着去刑场。

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五年,来县城实地走在街上,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为了给阔别十五年,刚刚才接上联系的老母亲照一张照片寄回去。那已是六年前借了来盐源县城上牛粪的机会,那一天,除了在像馆照了像,还参观了它的最高学府,直到现在我仍清淅的回忆得起那学校门口的布告厨窗。

那时盐源小城除了纵贯东西南北的几条大街外,便是错杂排列的矮小平房和分割小城的小卷,大街上摊着一堆堆猪尿牛粪,大街上不时有铃声悠悠的马队,穿着很脏的马帮。却没注意车站,更不清楚车站在哪里?

第二次便是两年前,在这里被押着来赔刘顺森杀场的日子,那一天是我一生中,心情最痛苦的日子。回忆那地方,想不起我眼前的井物是些什么?

挑着行李我一路问去,很快找到了车站,我才发现这是几排很旧的房子,候车室里的墙上泥土已剥落下来。七点钟,买票的窗口还没有打开,前面已经站好了五六个等着买票的人。

我排好队,便向站在我前面的一位本地居民打听,平时召开宣判大会的“中心广场”。那人望着我说,县里还没有修好专供开会的中心广场,只在一个交叉的路口上划了白线,他指着那交叉路口的方向。

不大一会,卖车票的小窗口打开了,我买到车票后,问好开车的时间。那售票员回答说,“至少还要过两个小时才发车”。便将行李一并寄放在寄存处,独自一人向着交叉路口的方向走去,一面不断的询问马路两旁的商店里的店员:“平时召开公判大会的地点该怎么走?”一直问到那块方圆大约十亩地的开公判会的地方,定睛一看这里那是什么广场?而是几幢房子用它们的外墙围成的一片空地。

前年枪杀刘顺森的公判大会会场,是用红布将几幢楼墙围成了一圈。当年几个通街口的过道,显然是这些房群之间没有封闭的巷道。

看到这些“巷道”,我立刻在眼前浮现出那天“公判大会”被民兵押着陪杀场的几队五类份子队伍,时间才过了两年,我就从一个陪杀场的极端反革命份子,变成了“准公民”,提前释放了。

我慢地走上当年布置主席台的土丘上面,面朝着整个“广场”俯身去寻找我当年埋头默哀的地方,眼前顿时浮现了那些赴刑人惨遭杀害前五花大绑,被打得泥血满面,遍体鳞伤的赴刑者。

刘顺森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站在前排,他脸色苍白,青筋突暴,以最大的毅力控制自己始终不发一声。

我闻到了血腥的气味,感到一阵昏眩,连忙蹲下身子,坐在地上歇息片刻,才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向着台下当年烈士们挺身就义的刑场走去。

站定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三个礼,再一直走向临街的几家店铺打听,前年公判大会枪毙的人埋到哪里去了?

他们张大了眼睛,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凡是盐源开公判大会枪毙的人都埋在西面的松林坡下,怎么知道你找的人是那一个坟?”我便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远看有一片松林的小丘陵,丘陵上的一些小土包隐约可见,长着荒草。

我便加快步子向那里走近一看,那些被雨水冲刷的地方留下了泥水的痕迹,什么也分不清楚了,散乱的荒草中有几处烧成灰的纸钱残烬,不知是谁给谁留下的。

一阵悲潮涌上我的心头,想当年反抗毛泽东独裁死于“非命的”民主斗士们,牺牲得如此之惨,被媒体禁杀了消息,使他们消失得无声无息,而今无影无踪了!想到这里,我面对着那荒山乱石堆肃立着。朝着那土山坡再次三鞠躬。我想苍天如果有眼,我写的他们狱中的英雄事迹,终有向黎民公开的一天!

当我回到车站时,正赶上班车将要启动,售票员在那里剪票,并大声地催促那些去西昌的旅客快快上车。

我连忙从行李寄存处取了我的行李上了车,知道今天要翻小高山和磨盘山,便打开了帆布的手提包取出了预先就准备好的棉衣。汽车隆隆开出了车站,我从车窗里向着渐渐退到身后去的小城,投去最后告别的一瞥。

现在,我要踏上东归的里程了,对着车窗玻璃中满脸皱纹的我,那脸唯一保存的是屈强和愤怒,其中也许有一种希望。耳听隆隆车声夹着风声,随着急速驶向远方的农田,盐源县城越来越小,我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中集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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