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血纪》中集(46)

【新唐人2011年11月23日讯】【编者的话】血纪》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血纪》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相比。小说《古拉格群岛》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而《血纪》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更是陈力、张锡锟、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书中人物众多,文笔朴素,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血纪》。

第十章:“文革”尾声

毛泽东的阶级斗争治囯论,是以暴力和欺骗两手为出发点的,他对黒五类丶右派旡缘旡故的残害,正是建立在人心可以用暴力扭曲,用欺骗麻痹的,中共所谓“改造” 便是交替使用暴力和欺骗两手,以达到奴役人的目的,可惜时间长了,无论当局如何玩弄手腕,丝毫没能改变我们的反抗。

文革开始后,陈力便从农六队押赴盐源县监狱隔离反省,旡奈的中共准备用“处决”来镇压一切反抗力量,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带着花岗石脑袋去见上帝的人总是有的”。1969年8月21日陈力终于被杀。

枪杀陈力,证明当局的“改造”政策已失败。他们无法使陈力屈服,但他们不甘心失败,想继续在我的身上捞一把,以体现他们的洗脑“改造” 术。

管教科仍将我留在蔬菜组内,从事无定额的劳动,定期找我个别谈话,允许我“畅所欲言”,以体现他们的“感化教育”。抓住我同农六队其它政治犯认识差异,有意的扩大矛盾,制造隔阂。

从1968年至1974年的六年间,我没有挨过捆绑和抠打,算是体现他们改造我的“苦心”。

1968年,在文革最猖狂的年代,在我以绝食抵制对我的无理批斗殴打后,何庆云主张对我施行“高压强制为主,兼以怀柔为辅”的政策,把我当成“思想改造”的试验田。

他们期待着,那怕我在口头上认了“罪”,遵守劳改制度,讲他们所灌输的话,便是他们对政治犯“改造”的一大政绩。认为通过我能影响一大批人。

但是,我向他明确表态说:我是无辜的,根本没有必要认罪,而不认罪,就谈不上“改造”,更重要的是,中共的主张是反人民、反民主、反人性的东西,怎能说服我?

每次我与何庆云正面交锋时,往往是以“改造”我开始,却以他被我反驭为结束。

1974年“火炬案件”发生,特别是他们处决张锡锟时,他表现出来的视死如归的精神,给刽子手巨大的心理震撼,使他们用毛泽东思想攺造人彻底失去了信心,其实改造是欺骗和奴役的代名词,奴役是靠暴力进行的。

所以,徐世奎当着全中队的面,气急败坏地说我是“只配用钉锤锤的‘核桃’”,并且公开警告我“张锡锟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打杀是狱吏们最后的最简单的手段!

“文革”九年来种种倒行逆施,证明毛泽东的欺骗已尽失人心。革命委员会频繁的人事变动,武斗的升级,各种谣言的雀起,民间盛传的有关江山易色的谣传,乱世之末的征兆,纷纷表现出来。

预言家说毛牛山上有神人显灵,说中共天下拆开一个共字,便是二十八年。又说毛泽东的繁体字共二十八画,印证着他的天下只有二十八年的寿命,这是其中最流行的说法,毛泽东已走完了他的称帝路。

第一节:变脸

在11.8搜查“火炬”扑空后,面对着我提出的抗议,恼羞成怒的何庆云,将我调出了蔬菜组。我明白当局将采用更强硬的措施替代“说教”。

当然,他们更希望从我身上搜出有关“火炬”的证据,可惜一无所获。处决张锡锟,更进一步证明对“顽固不化”的份子,改造必告失败。所以他们撕破了脸,想用高强度劳役,逼使就笵。

我被调入大田组以后,属于劳动力最差的人,所以每到春耕和秋收,我常常是晚上坐在坝子里“找原因”的常客。

(-) 报服的挨捆

1975年夏天某日,中耕包谷时,我们在四号梁包谷地里除草施肥,天气异常闷热,在茂密的包谷林中密不透风,奴隶们挥汗如雨忙着完成规定的任务。

那天早上起来,我就感到头闷,带着一种中暑的感觉。我想自调出蔬菜组后,要加倍领受何庆云的报复,所以我没有请病假,希望熬过几小时病症自行解除,殊不知,到工地不久,便满眼金星,头昏胸闷想呕吐,眼前一片黑,我便倒在茬口上。

旁边的人忙于完成自己的任务,并没有发现我,等他们排上第二个茬口时,正好何庆云检查已经薅过的包谷,钻进包谷林里,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我。

他阴沉着脸问道:“你看所有的人都快薅完第二行了,只有你一个人躺在这里睡大觉,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明白,他所说的老毛病就是指“耍死狗”。

从甘洛开始,我便是以“耍死狗”闻名全场,何庆云估计我从菜蔬组调出来后会“旧病复发”,他鼻子里哼着冷气,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多年,我们苦口婆心地给你讲道理,长期等待你转变,安排你无定额的蔬菜劳动,你却不识相。看来对你还是要来硬的”。

我依然躺在那里没有理他,他见我如此渺视他,火冒三丈,踢了我几脚,便走出了包谷地。

中暑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头昏沉沉的,感觉发高烧了。

不一会儿何庆云便带着两个士兵来“请”我了。两个士兵没有说话,将我拖出包谷地,在何庆云的授意下,将我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后将我捆了起来。

捆好后,抓住绳子,反背在他的肩上狠狠催紧。顿时,我感到骨头快散架了,呼吸急促,一阵剧痛后,那士兵还不罢休,将勒紧的我双脚凌空,整个身体旋转起来,顿时我的跨关节像撕裂了一样。

当他将我从他的肩上放到地上时,我已无法站立,从士兵的背上滑跌下来,一动不动的睡在潮湿的地上。

收工时,我像昏死了一样,几个人抬着我进了铁监门放在六队大坝子中,松梆以后,我被人扶进了监舍,唐启荣诊断,说我跨关节脱臼。

我被弄成跨关节脱臼,只允许我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何庆云亲自命令代朝谋将我押到工地上去,“就是死也给我死到工地上”, 他吼道。

蔡先禄和王文典害怕我再吃“眼前亏”,悄悄地向我说,“反正医生开了假条,你的任务是不算的,与其在监舍里继续被节外生枝的找麻烦,倒不如到工地上去休息、晒晒太阳、换换空气,总比呆在监舍里强。”

我就由他们搀扶着上了四号梁子,躺在带来的一床棕蓑衣上,无可奈何的被迫出工了。

从此以后,我就带着韧带拉伤的伤痛,每到阴雨季节,左跨关节都会稳稳作疼,有时严重得要借手仗支撑着才能走动,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这次受刑。

(二) “特 赦”

1976年4月5日,北京城爆发了毛泽东生前第一次规模空前的反独裁、反专制的学生运动。预示着毛泽东的独裁统治进入癌症晚期。

1月8日周恩来去世,从广播中传出的衰乐中,已能隐隐约约听到反对中国一人独裁的呐喊声,天安门上喊出了“秦始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四月五日一声惊雷,压抑民众向全世界吹响了“神州欲变,风雨已迷天。昏星暗月,红日当头已显难。妲已想统赤县,自称武则天。长江日夜向东流,聚义群雄在人间”的号角。

将江青公开比作妲已,毛泽东理所当然就是暴虐无比的纣王了。

为了对付两百个赤手空拳的祭扫哀师,独裁者竟出动了三万民兵,九个营的正规军,三千名公安人员,在天安门广场上演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毛泽东已经感到自己坐在一触即发的火山口上。

中苏两大国为争夺老大地位而剑拔弩张,客观上为中美关系的解冻创造了条件。1972年上海中美联合公报的发表,开启了一个新历史进程。

根据上海公报的有关条款,1975年中共颁布了对国民党县团级以上人员的特赦令,对所有在押的国民党人员实行大赦。

经过二十多年的苦役摧残和公开杀戮,当年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已所剩无几。幸存下来的人,也垂垂老矣。已年届六十五岁的潘朝元,便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熬过了二十多年的炼狱,在1975年“国庆节”前,离开了盐源农场,回到了重庆。

我的跨关节韧带受伤刚刚康复,特地利用了一个下午的空闲,赶到场部去拜望他。

我找到那里时,他们都在休息,我见他们全部睡在地铺上。五十多个被遣送人员,大部分我都认识。其中有一半是要回重庆的。年龄最小的也五十岁了。虽然已脱下了平时褴褛的劳改服,换上了统一缝制的制服,表面上似乎精神了许多,但那强打起来的精神,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二十年练狱的伤痕。他们所经历的岁月,早已刻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了。

他们出狱后,还能活几年?中共对他们进行长期洗脑,已将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变成了政治上的哑巴,晚景凄凉。

无产阶级专政却还要在他们身上大做“人道主义”文章,中共宣传机器像当年特赦战犯,在报纸上接连登载他们的报导和照片,掩盖他们身上练狱留下的伤痕和血腥气。

那天下午,我同潘朝元、徐伯威、张清云会面,坐在“街心花园”的石凳上促膝谈心。原想好好畅述一番,可惜我们四人落座后,是谈十五年来的狱中苦难?还是回忆铁窗里伤心历程?风风雨雨岂是几句话所能畅述的。

若讲眼下的政局,从珍宝岛冲突到尼克松访华,将这二十年的事件窜在一起,在这里能畅谈么?何况老头子们的楞角早已被练狱磨钝了。

于是我们只好默默对视,相对无言,静数对方额上的皱纹。

默默无言许久,我便问起回归的日程安排,潘朝元简单的追述着相别了二十多年妻儿的下落,我拿出预先准备的笔记本,请他留下重庆最先落脚的地址。

潘老告诉我回重庆以后,暂时留住在大女儿家中,还不知重庆方面的“统战部门” 如何安顿他?

徐伯威则告诉我,他回成都,也暂落脚大女儿家,他的条件比潘朝元似乎好一些,成都市的参事室已向他发来了邀请函,请他写一点回忆录和孙子兵法注释之类的东西。

在潘老返回重庆后的一个月后,我就接到了他发来的第一封信。说他在距菜元坝不远的黄沙溪一家百货商店站柜台,每月薪水40元。

看来中共将他们奴役了大半辈子,还要靠自已用劳动来换取极低微的报酬以飨晚年,这大概就叫共产党“改造人成为自食其力者” 的结果吧!

张清云也来了信,他写得十分耐人寻味。介绍成都地区的生活水平,说小菜已是20分一斤,而猪肉是300分一斤。张清云在信中虽没有直言一路陡涨的生活费用,却把每月40元收入的拮据状况作了陈述,可谓曲笔通幽。

我给潘老写的回信中,只是嘱他抽空去看看我北碚蔡家场的母亲,他果然就在第二年抽空去了一趟蔡家场。

潘老是我在狱中所遇到相处最久的长辈,1960年,我在入狱时就认识了他,1963年初,我俩同批发配凉山的甘洛农场,一同渡过了甘洛的鬼门关,又一同从甘洛送到西昌盐源,彼此成为狱中的生死之交,他正直的品格铭刻在我的心中。

(三)苛 刑

1974年初,我们正在筹划“火炬”时,李克嘉从地震棚里越狱潜逃了,他的出逃,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身材魁梧,擅长野外生存,只要逃出去,抓捕就有相当的难度,所以在六队,他一直没有脱离过严管组,这第二次逃亡,立即引起了监狱当局的重视。

出逃第二天,场部成立了陈文仲为组长的追捕小组,向西昌及四川境内发了通辑令,各公路要道、水路、桥梁都犮了他的近照,设卡严查,重点捉拿。

但是半年过去了,李克嘉却没有任何消息,好像他逃出了当局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一年夏天,又发生了黄学全从小监屋顶越狱潜逃的事件。一连跑了两个要犯,六队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因为林扯高和何庆云积怨很深,互斗的结果,气出在在押奴隶身上,一度因林彪事件而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打人风潮也在六队坝子里从新掀起,黄学全不久被抓回,并根据林扯高的提议,把他从小监放到大监,以赦免他的死刑为条件,要他告密“火炬”。

75年12月,出逃近两年的李克嘉,也被场部的追捕组带回了六队。

那时,正是北风凛冽、严霜覆盖的季节,我们身穿特制的棉铠甲仍冷得瑟瑟作抖。刚刚吃过早饭,便看到追捕组两个成员将李克嘉从大铁门外押了进来。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李克嘉,就像是一头被乱枪打得全身窟隆,再用铁丝捆起来的的野兽。真不知他是怎样熬过这酷刑的?在凛冽的寒风中,李克嘉赤裸的双臂几乎呈紫色,上身只披着一件大红背心,而他的手臂和肘腕被两根粗铁丝缠裹着,深深陷进了肉里,手腕上还铐着一副铁铐,膝关节部位又被粗铁丝缠锁着,脚上套着双蓝色布面胶鞋,虽没上脚镣,却比上脚镣更难开步。

这些年来,凡被捉回的“逃亡者”,照例是被“修理” 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好像不用这种残酷手段,就不足以产生震慑作用。

李克嘉押回当天,就在“反省”圈里整整站了一个上午,寒冷的天气,使他瑟瑟发抖。

到了中午,大家收工回来后,何庆云才叫唐启荣和一个铁匠为他剪断已嵌入肉中的粗铁丝。

剪下的铁丝带着发紫的肉,每剪一段他都发出一阵痛苦的喊叫,何庆云想用这种惨不忍睹的现埸,来恐吓六队的逃亡者,但我看来,这又是一份对无产阶级专政极好的控诉。

李克嘉被抓回,人们对抓捕他议论纷纷,有人说,在郑州抓捕他时,追捕的人冲进李克嘉藏身的地方,遭到了他赤手空拳的拒捕,终因寡不敌众,他被越来越多的民兵和公安制服。然后就像捆野兽一样,用铁丝捆了起来。

也有人说,李克嘉被抓到以后,在押送的路途上挣脱手铐,还打伤了押送者,再次逃掉。被当地民兵包围捉住以后,恼怒的追捕者,便不用手铐,而用铁丝把他捆了回来。

这天晚上点名集合时,正逢林扯高值班,他夹着那本深绿色的点名册,还没开始点名,就扯开嗓子喊道:“你们已经看到了,顽固不化决心与人民为敌的李克嘉,现在被抓回来了。你们不是说李克嘉都已经跑了一年多了,恐怕再也抓不到他了吗?。

今天,你们也亲眼看到了他的下场,谁也不要再心存侥幸,想逃脱人民的法网。李克嘉今天的下场,再次证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论段‘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到灭亡’的正确。六队还有人反心不死,也只有死路一条。”
林扯高挥舞拳头,神气活现,好像六队囚奴们的命运都攥在他的手心里。

听林址高眉飞色舞的训话,在文革已接近尾声时,六队接着发生张锡锟事件,现在又亲眼目睹李克嘉被弄成这样,感到刽子手已经疯狂,会不会来一次垂死前的大屠杀?大家都在思考怎样渡过这段时光?六队的气氛非常紧张。

李克嘉被关进反省室,曾风闻他将同张锡锟一道押赴刑场,准备“秋后问斩”。但过了几个月以后,1976年4月初,出人意外他却从小监里放了出来,而且没有重新关进严管组中,而被编入大田二组。

当人们盘问他出逃的动机时,他拒绝回答,好奇的人们于是猜测,他有一些没人知道的隐情,北京城里暴发的“四五”运动,是不是与他有某种联系?

大约在四月底,因为天安门事件,引发了监狱当局那根异常敏感的神经,借五一“大检查”名义,六队进行了继74年11月8日大搜查以来又一次彻底搜查。主要搜查我们从报上摘抄下来的天安门诗作。

(四)四个详芋人

盐源盛产洋芋,十几年来,我们利用“工余”时间在地里翻捡这些“加班粮”,从没人想到用它来进行艺术造型,然而李克嘉却用洋芋来造型人体。

他先用小刀将洋芋刻出了头和身子,再雕出眼睛、鼻子、面颊、嘴和耳朵,还用了彩笔勾画了眉毛和头发。在身上画上彩色的衣服,最后将洋芋人的下端切平,四个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的人体艺术雕塑,被他摆到他的木箱子上。

更为奇特的是,四个洋芋人中的一个,画上了齐肩的长发。三男一女四个洋芋娃,摆在李克嘉的箱子上看着李克嘉。
这一年,“5.1”大检查时,检查人命令李克嘉抬出木箱,他按照检查人指定的地点,将木箱连同四个洋芋人,一起搬了出来,放在检查人的面前。

四个洋芋雕塑人像,一下子吸引了林扯高的注意力。林扯高瞪大了眼睛,直接走到李克嘉的位置上,站在四个洋芋人面前仔细端详审视,然后指着四个洋芋人,一脸严肃地责问李克嘉:

“这是什么?”

“洋芋”李克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是问你,你把四个洋芋做成了什么?”林扯高厉声的呵斥着。既不愿意当众点穿哑迷,也不想在李克嘉面前示弱。
“人体造型” 李克嘉很随便的态度被林扯高理解成对他的渺视,在林扯高看来,四个洋芋娃,是一起很严重的“政治事件”,四个洋芋娃,正好击中了林扯高心中的鬼胎。

这些年来,经历了狱中文字狱的长期迫害,知道当局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为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动不动对囚奴一顿毒打。

三年前的徐世均,就因用有毛泽东画像的报纸包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不过,李克嘉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嘲弄了对方,使林扯高十分狼狈。

“你别装蒜,李克嘉,你是大学生,我知道你们这些臭知识份子,向来喜欢用暗语、影射之类的手法散布你们的反动观点。你今天必须向我交待清楚,这四个洋芋人你指的是谁?你雕这四个小人的目的是什么?”林扯高直点正题,逼问李克嘉。

李克嘉依然平静的回答道:“我可没有任何意思,我觉得好玩,闲着没事,随便雕雕,怎么?犯了那条法?”语气里显出明显的讽刺。

林扯高的火气上升:“混蛋,我这是在问你!你做的四个人究竟是影射的谁?别给我装蒜。今天不交待清楚,有你的好果子吃”。
两个人的对话看似玄虚,当时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中国政局的动荡和分裂,到了文革晚期,毛泽东已无力继续控制局势了。
中国自古以来就盛行巫蛊之术。民间对于奈何不得的敌人和仇家,往往请来巫师,仿造对方的形象,扎成一个草人或布娃娃,并在草人或布娃娃的身上写上仇人的名字及生庚年月,然后施以“法术”,用咒语,火烧,溺水、针刺等方法来诅咒仇家。据说如此作法,可以使之心神不宁,或发狂生病,甚至于遭到横祸。

巫蛊之术传播很广,我只是听到过这方面的故事和传说,并没在生活中看到这种把戏真见效,小时候看到小伙伴玩过这种游戏:扎了一个小布人,说是某个欺负过他的人,然后用手比作枪,对准小布人,嘴里发出叭叭叭的枪声。

共产党执政以来,严厉取缔了宗教和民间信仰。巫师道长的咒语和法术早已绝迹。怎么到了今天,林扯高会把李克嘉的洋芋人当成了巫蛊之术,相信这李克嘉在监房中作法,来发泄对当今的不满?

林扯高平时一惯疯疯扯扯,六队流放者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但张锡锟一案以后,却给我们上了一课。断不可小觑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他照样能用毛泽东那套整人方法,把我们送上断头台。

此刻,林扯高看着四个洋芋人,脸上露出一股阴森森的杀气。李克嘉已经感到了一场杀身之祸正在向他逼来,所以沉默不语,静静地观察。

“李克嘉你说说,不多不少,你只做了四个洋芋人。又不多不少,只有一个女人。你别装糊涂,你究竟借此来影射谁,咒骂谁?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攻击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就算是自由公民,弄得不好也要杀头的,何况你是个犯人?”

林扯高几乎将四个洋芋人的性质点穿了。院坝里的人们,即使平时不关心政治的,也被他点醒了,便将眼光一起扫射了过来。

制作这四个洋芋人,纯粹出于李克嘉的艺术欣赏?还是另有所指?问题的严重性恰恰在于,经林扯高这么一“认定”,只消将“恶毒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这个罪名按在李克嘉的头上,那么李克嘉的生死簿,就攥在林扯高的手里了。

此刻的李克嘉已完全明白,他的四个小洋芋人,已把他推向了“绝境”。

李克嘉被再次关进了小监,而且情况比上次从郑州抓回来严重得多,除了套上十五公斤重的死囚脚镣外,还加上手铐。

四个小洋芋人被当成了“罪证”,被林扯高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特制公文箱里。随即,比张锡琨更残酷的刑讯加到他的头上。李克嘉无意中,成了林扯高往上爬的踮脚石。

然而,李克嘉在小监关了五个月后,便传来了粉碎“四人帮”的消息。政治气候陡然骤变,他不但保住了性命,还因此获得了提前释放。

(五)特大喜讯

就在紧张追捕刘顺森等三人的同时,9月9日下午,我正在猪圈里淘猪粪,突然听到场部的高音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蝶恋花•答李淑一》。中共把这首词曲当成丧歌。每当中央广播电台里反复播送这首丧歌,人们便知道中共的某位要人一命呜呼了。

由于连日广播都有毛泽东健康情况的公告,我猜想这哀乐便是宣告毛魔命归黄泉了。正挑着猪粪向场部方向走去,却被兴冲冲的陈孝虞叫住。

走近以后,陈孝虞附着我的耳朵告诉我:“特大的喜讯,老头子驾崩了!”因为特别的兴奋,两人紧紧拥抱,我情不自禁的满脸热泪。

我俩放下手中的工具和粪桶,快步向六队正面那个小山头上跑去,想在那里听听从广播里传来的更多消息,然而那高音喇叭里除了一遍一遍播送的《蝶恋花》,便是冗长的治丧委员会名单和讣告,此外,就听不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首先想到毛泽东归天,象征他的专制皇权结束了,我相信,天怒人怨的毛家皇朝解体,比之历史上任何暴政来得更快。

毛泽东对中国人民所欠血债,仅他提出大跃进的三年中饿死的人,(由于中共有意凃抹严密封锁,至今没有一个精确数据),仅四川一省,后来廖伯康说至少1300万。和平年代饿殍遍地,冤狱囯中,白骨成山!

同时疯狂地扩军备战,畸形发展核武器,想把中国带进万劫不复的核战大灾难中!至于说到他对文化、教育,科学、卫生、工农业生产等等领域的蹂躏破坏,用“馨竹难书”都难以概括。

毛泽东独裁解体后,是出现一个新的专制主义政权呢?还是顺应世界湖流进入一个民主时代?这虽难以预见,但可以肯定,魔王挖空心思为保住其专制帝国永不变色的梦想,以文革彻底失败作了绝笔。

现在,他给中国人民带来的这场空前大灾难,己载入中国历史最黑暗的一页。

不过,他在廿八年的经营中,所建立的专制制度,机构盘根错节,百足之虫死而未僵,独裁并不就此结束,中国社会还要经过一个长期痛苦的改造时期,才能从专制深渊中走出来。

我还估计,毛泽东归天,一段时间因争夺权力,难免亲毛嫡系与“走资派”的火并,一时虽然难预计这场火并的结局。但在世界民主大潮流冲击下,东方专制主义被迫退出历史舞台的时间已经不远,最起码地说,无论他们打什么旗号,皇帝已经不能再登上历史舞台了。甚至终生任职这种人类历史最落后的政治制度,也要在中国消失了。

那天晚上,何庆云臂戴黑纱,扎着小白花,组织六队的全体囚徒坐在坝子里,喇叭里广播喇叭一再回放这一“特大喜讯”。农六队所有囚奴,心里压抑喜悦相互传递着,悄声议论。

在中共这辆专制列车上,刘少奇被弄死了,林彪叛逃身亡,江青无驾驶大局的能力,最后毛死前匆匆忙忙拉了一个华国峰,给他定下了“按既定方针办”而闭上了眼睛,他这种做法又能延续多久呢?

毛泽东灵堂里鬼气弥漫。看得出前去吊唁的人们,各怀鬼胎,都在磨刀霍霍,双方在身后藏着一把利刃,企图一剑击倒对方,夺取政权一剑再定乾坤,结束这场权力争夺的恶战?

第二天,与队部办公室相隔的那垛墙上,何庆云将老魔头的三尺像框挂在上面。算是临时布置的“灵堂”。

八点多钟,何庆云宣布全队不出工,将全队人员列队集合,参加“向毛泽东遗体告别”的追掉大会。队列拉开,人与人之间保持一公尺的间隔,他宣布,开会期间不准任何人交头接耳和喧哗,专等广播喇叭里传出向毛泽东遗体告别的那一刻。

主持仪式的华国锋宣布告别仪式开始,广播喇叭里一片肃穆,三鞠躬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而在农六队的坝子里,却传出了一片清脆的耳光声。这是农六队的囚禁者在剌刀逼迫下,发生的一场“送瘟神”最后一次“悔罪仪式”。队列深处,传来了一声声诅咒。

“你在念什么”?一个兽兵,一面朝那些不愿低头的脑后勺上劈着响亮的耳光,一面追问从队列中发出的声音,但是谁也没有吭声。

站在前面位置上的邓自新回过头去的时候,立即被卫兵走过去抓住:“你看什么?”邓自新回答道:“舒展一下颈子,已经受不啦。”那名卫兵无法反驳,却朝着邓自新劈下一掌。邓自新立刻反抗起来:“我犯了什么法?那有在追掉会上还打人的?”然而卫兵并不回答他,又是重重的劈下一掌。

我昂着头站在那里,结果我的颈项上也被重重的劈了一掌,队列虽然还维持着原来的队形,却激起阵阵喧哗,庄严肃穆的气氛一扫而光。

只有何庆云端立在队列前方,如丧考妣,对身边发生的骚动喧哗装做没有察觉,只是呆立垂头,三鞠躬做得虔诚恭敬。
魔头升天了,经过魔头几十年的经营,此刻虽已没有任何公开反对他的势力。但此时此刻,统治者在更疯狂的争夺权力,会对反抗者施以更残酷更疯狂的镇压。灾难也许将延续一段时间。

毛魔头归天的时候,正值刘顺森从农六队越狱的四天之后,重庆市的警备区接到了盐源发过来关于刘顺森出逃的通辑令,文革中,接到这类“边关”发来的紧急通辑令,负责捕捉逃犯的人都禁不住要骂娘,骂那些劳改官员都是一群饭桶,拿了国家俸禄,连几个赤手空拳的犯人都看不住,还要别人去擦屁股。

其实,盐源监狱方自己都弄不清楚刘顺森、孟平、杨汉群三人的准确出逃路线和目标。

近一年来,四川省劳改厅所属的各监狱,发给重庆地区要求协助拘捕归案的案子有增无减,当时,仅盐源农场管教科的挡案柜里,就摆着几十个没有归案的逃犯档案,这种现象似乎更说明了政治气候的变化,酝酿着某种动荡。

就在毛魔头归天这个时候,刘顺森三人正坐在一辆从雅安开往成都的班车上。

第二节:疯狂的油库湾

1976年9月,909狱方正驱使二道沟的奴隶集中在油库湾,召开一个“奋战一百天、改造油库湾”的誓师动员大会。
油库湾因盐源农牧场油库所在地而得名,站在它最高处,向西俯瞰可以看到小金河从盐源县城外缓缓流过,回过身来,一条长500多米,雨水冲刷而成的沟壑就叫油库弯,它是一条顶部平均宽度大约50米,而它的底部则被冲刷成宽度100米的山沟。

(一)监狱学“大寨”

所谓改造油库湾,就是把这条因雨水冲刷而成的沟壑,用流放者肩挑背磨填成一湾梯田,并在这湾梯田一侧的山腰上,修出一条宽八公尺的公路,成为由盐源农牧场进入盐源县的通道,设计者把它描绘得十分宏观。

根据测算,整个工程的土石方量大约一百万方。如此浩大的工程,要求集中在这里的1000名囚奴一百天内完成,这就是说,每人每天要完成十立方的挖土和搬运的工作,当时挖方的定额是两立方,就是要求现今上油库弯的囚奴完成正常情况的五倍工作。

平时喜欢画漫画的陈容康,在地上用石头作笔,画了一个天平。天平一头吊着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放者,手上端着一灌三两的包谷巴,另一头是一座大山,大山将人高高举起,悬在天空中,无法下来……

毛泽东晚年掀起的“农业学大寨”运动,本想掩盖他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惨败,然而他是用新的罪恶来掩盖先前的恶果。他把全国大饥荒归罪于老天后,想出驱使农民,劳命伤财的改土改田,美其名曰“愚公移山,人定胜天” 的“大寨精神”。

中共农村的基层组织,以每年完成改田改土的工作量作为政绩考核,年复一年,原来土地表层的沃土,被“大寨田”埋入地下,形成贫脊的瘦土,加上农民被剥夺了土地的所有权,积极性完全丧失,土地歉收日益加剧。

而每年在这些农田建设的大军中,也不知多少农民,累死在改田改土的工地上,而压在农村最底层的五类份子及其子女,更是受害最惨烈的群体。

老魔头升天后,阴魂不散,继续残害人民,下层官僚继续奉行不顾劳动者死活的大寨精神,油库弯的改造便是其中一例。

经过十年文革,农六队反抗迫害的力量遭受了残酷摧残,像陈力、张锡锟等优秀份子,纷纷惨遭杀害。其它的人,像邓自新、陈蓉康、陈孝虞、赖开明、王文典等,经过长期的黑审、斗争、绳捆、镣铐、殴打的折磨,磨钝了棱角和锋芒。
油库弯改造工程打响后,我们在枪杆子押送下,在油库湾工地上,再次承受暴政的蹂躏。

工程的第一天,天还没有大亮,我们便肩扛工具,推着板板车,向工地进发。

进入工地,借着灯光,我看到:两面是黑压压的山头,入口处,就像是一扇进入地狱的大门。

工地上还亮着电灯,高音喇叭里“东风压倒西风”的狂叫,向我们压来,好在我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疯狂的大跃进,麻木而无所谓。

广播里播放着“鸟儿问答”,陈容康走到我面前,低声向我问道:“这首词是什么时候写的?什么时候发表的?怎么过去从来没有听到过?”我摇摇头。对着这地狱的入口打着寒颤,天气特别冷。

不一会,徐世奎来了,冯俊伯紧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用皮尺在荒山坡上比划了一番以后,便在要挖地方划出了第一根石灰线。接着,徐世奎站在土坡上宣布:“从现在开始,油库弯工程正式开工,今后,由冯俊伯负责把每天要完成的作业线划出来,必须完成才能收工。冯俊伯所耽误时间算半个工。”听到他这一命令,所有的流放者都搭拉着脑袋。

“画地为牢”,邓自新嘀咕道。

大家心中明白,这是一条在当天绝对没有希望完成的“任务线”。就为这条线,可以牺牲工地上苦役犯的休息和睡眠时间;为这条线,可以抽干他们的血汗;为这条线,还不知道谁会被埋骨于黑幽幽山沟中,毛泽东最得意的军事化管理,再次搬到苦役犯身上,任务像军令一样,以不可违抗的形式,压迫着每一个人。

陈蓉康还在兴味浓烈地吟诵着那首诗:“炮火连天,弹痕遍野。”他背诵着:“怎么得了,啊呀我要飞跃……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他读着读着,突然骂道:“这也叫诗么?流氓!流氓诗”他叹着气,愤愤然对着广播声传来的地方呸着口水。

黄占帮推了他一把:“干活吧!什么天地翻覆,现在是泥土翻飞,要你腿杆跑断,筋骨压弯,汗水流完,那才叫放屁。别听了,干活吧。”

陈蓉康拿起了畚箕和锄头,开始上起土来。

“唉:中国人真可怜,霸王在城头上饮酒作乐,奴隶们在阵前拼力厮杀。什么天地翻覆,外国人哪里晓得,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土豆红烧牛肉了。”他一面发出低沉的叹息,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呻吟。

奴隶毕竟还是奴隶,尽管意识到必需反抗压迫,但是十几年的挨斗挨打和折磨,磨掉了我们中青年时代的血气方刚,变成了驯服的劳动机器。

改田改土是我们每到冬天都要从事的苦役,它的工序极为简单:挖土,上土和运土。按照实作经验,运输距离在二十米以内,一个人挖土,可以供应三个人上土和一个人推车,每个作业组大致由五人组成。

现在为了不让任何人闲着,五人作业小组,就配备两台板板车。

推车人将满载的车推出去倒掉同时,还停着一辆空车供人继续上土,等第二车中的土上满了,推土手刚好将空车拉回来,再将已装满土的车推出去,满负荷运转没有停歇的时间!!

照这种安排,平均每人每天可完成的最高土方量不会超过三方。而面前的那道白线,是按照每人十二方土的工作量划出来的,纵然将劳动时间廷长一倍,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四天工作量迈过这条线。

然而,奴隶们依然埋着头,默默的干活,推车的把装满泥土的重车推出去倒掉后,就赶紧把空车拉回来,利用下一车还没有装满的机会,才可以喘上一口气,上土的则利用装好了一车泥土以后,空车还没有拉回来,或者挖土供不上时,才可歇一口气。

无论是那一个环节落后了,就会马上听到站在高处的徐世奎喝骂声。

他的喝骂声像一条皮鞭,一下—下的抽打在我们身上。这大概就是长年累月习以为常的规距,就像耕田的牛,驾辕的马,在皮鞭抽打下,每每因惊恐而无奈前进一样。

随着时间一刻刻过去,挖土的茬口在一点点推进,而推土手推出倒在沟谷的红土,一寸一寸的向沟中延伸,倒出去的红土被车轮辗压着,变成了一条条渐渐伸长的带子。

早上起来,无论天气有多冷,只要开工,不出五分钟,就要脱下披在身上的棉“铠甲”,光着身子迎着寒风,挥汗如雨。汗水滴在那一条条被车轮辗出的带上,泛着红光。

到了上午十一点钟光景,寒霜融化,西北风却从山坡的高处刮下来,乱风常常把泥沙括进我们的眼中,使我们睁不开眼睛。

好在眼睛有一种排泥沙的能力,剧痛一阵,挤出黄色的眼泪,可以恢复视力,实在不行,用衣服揩一下,继续赶,否则,自己工作的茬口拉在后面,徐世奎又会站在高处叫骂了。

“摧命鬼!”黄占邦朝着徐世奎站的地方恨恨地说,一面帮杨家模搬开被泥沙糊住的眼睛,猛吹他紧闭的泪眼。

“换一下吧!”推土手把空车推回来,喘着粗气喊道。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一边甩着酸痛的膀子。

“亏你说得出来,杨厚模眼睛都要瞎了,你还换他去推土”?黄占邦打抱不平的喊道。

“那么你试试,这千斤的重车谁能推上一整天”? 胡亚东涨红了脸,不停的甩着膀子。看样子他真的吃不消了,他快已五十岁的人了,入狱已十几年,大跃进年代,他还只有三十出头,大跃进的折磨夺走了他的壮年。

陈明九接过他手上的车把喊道:“条条蛇都咬人,谁叫你滚到这个烂泥坑里来呢。”说着摇摇晃晃将满满一车泥巴推了出去,胡亚东不敢怠慢,拿起锄头上土,蹲在一旁的杨厚模一边还在流泪,一边站起身来继续上土……

紧张的劳动,使人忘记了时间,早上吃的半罐包谷粑早已化成了屎,进大肠了。但汗水流多了,反让人不感到饥饿,过度的体力消耗,使人全身乏力,体力不支,上泥时,因端不上车,而洒落在地上;推土时,推着推着就眼睛发黑。

苦役犯大量出汗,而又缺乏盐水补充,稍一停歇,冷风一吹,就伤风感冒,六队的工地上,第一天就有十几个人得了感冒,头痛耳鸣,但谁也不敢歇息片刻。

中午时分,彭文学驾着马车,把午饭和水送到了工地上,奴隶们歇下来,用自己的破衣服擦了擦满是泥土的手和满身的汗水,便向马车围了过去,每个人手上端着饭盅,围着马车上卸下来的水桶,一大盅水下肚,汗水便如注逼了出来。

整整一上午的超强劳动,胃酸大量消耗掉,胃口极差,拿着罐罐饭,对着它发呆。今天罐罐饭比起以往增加了一截,菜也是平时一周才能吃到的炒洋芋片,算是对劳动者拚命的一点回报,然而可恶的西北风,恶作剧地把泥沙刮进灌灌中,仿佛催促囚奴们快吃。

吃过饭还不到十分钟,山坡上值班的老管就催大家动工,他们坐在荒坡上面,不像往常那样有哨棚可以躲避风沙,便想早点收工。

代朝谋爬上山坡,看了看一上午的“战绩”,一上午的拚命,茬口只前进到全天任务的十分之一,于是向站在茬口前的人吼道,“队部是下了决心的,今天划的白线不挖完,是绝不会收工的,下午不抓紧完成,就只好在工地上睡觉了”。人们都瞪着他。

“反正就这么一把老骨头了,充其量就丢在这深山沟里算了。”蔡先碌喃喃地嘀咕着。

高原的深秋,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早上八点钟,太阳才从毛牛山口露出脸来,照着这片红土地,照着这群又黑又瘦的苦役犯,为他们那过渡劳累而叹息,除了徐世奎的叱骂,没有人安慰他们。

单调的镐头挖土声与车轮前进的声音混在一起,劳累至极的人们,挨到下午七点钟,太阳悄悄跌进了西山坡后面休息去了,但工地上的囚奴还在灯光下挥汗如雨。

彭文学赶着马车把晚饭送上工地的时候,星星已悄悄的爬上了天空。大跃进的噩梦整整过去十八年了,它那不眠之夜又复活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劳累了一整天的奴隶,早已困乏不堪。很想就地倒在泥土上,闭上疲倦的眼睛。但不远处发出了一阵粗暴的催促声,当兵的已换了执勤的人,新值班的老管,正摧促想闭上眼睛的人。

十几年来,农场的房屋,道路,农田,水库,都是我们亲手创造,可是暴戾成性的狱吏们,丝毫也不会爱惜这些创造财富的奴隶,他们对我们使用的语言从来就是绳索和棍棒。在暴戾成性的狱吏摧残下,奴隶们大量死亡。然而这一切,被捂得严严实实,不为世人所知,这样的苦役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们到什么时候才能像人一样生活?

开工第一天,工地上的高音喇叭,从早晨到深夜,不停地叫嚷着:“不须放屁”。幸运的是,今晚随着喇叭安静下来后,工地上的电灯跟着熄灭,工地上一片漆黑,这真是老天救人于危难,在土地上的各中队,被迫收工回营。六队也不例外,我们在漆黑里摸着收拾好工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黑洞洞的监房。

第一天,我们从早上六点干到了第二天凌晨一点,整整十九个小时。留给我们睡觉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就这样干,徐世奎宣布,我们“欠下”三分二的任务没有完成。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当疲倦已极的奴隶们还在酣睡中,广播喇叭又叽哩哇啦吼叫起来。睁开惺忪睡眼的人们,又在枪杆子押送下,高一脚低一脚赶到工地,耳朵里塞着“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岗山”,的吼声

陈蓉康在我后面骂道:“人都快要死了,还喊给谁听?”

从此以后,工地上那条催命的白线,一天天往山坡上爬。中间的沟被填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深。挖土的茬口也一天天在升高……

(二)神仙土下

挖土也改变了方法:在茬口下方挖空一条槽,使茬口上几十吨的泥土虚悬在凹槽上,再在虚悬的泥块上面,将钢钎插进放土的缝里,用力—撬,使整块土方垮塌下来。

这种取土方法被称为“神仙土”,比之一锄一锄的挖就快多了,但是因为泥层的松紧度不一样,掌握得不好,基脚槽口挖过了头,泥土还没等到钢钎撬动它,便自动垮塌下来,伤及下面没有防备的人。

有些土质较硬的神仙土,基脚挖好以后,无论钢钎怎么撬动,那空悬的土方却老放不下来,使急于抢任务的人们在下面干着急。

然而这种带有人身伤亡危险的挖土方法,却是囚奴们采用的最常用方法。皮鞭下的高额任务,使奴隶们旡法顾及自身的安全!

随着茬口一米一米向前推进,茬口高度也一点点升高,一个工段经过两周挖土,茬口的高度都会在两米高程左右。从旁边去看,要放的泥土便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好像随时都要将脚下的奴隶吞进肚子里去。

当神仙土快要垮下前,它会移动自己几吨重的身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挖土手就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特别敏感的耳朵,捕捉到这种“神仙”发出的信号,向它下面上土和拉车的人报警,大喝一声“来了”。

所有在危险区里的人,凭着这一喊声,便立刻向四方弹射出去。紧接着一声闷响,几十吨泥土,卷着强大的气浪垮塌下来,扬起巨大的烟尘。

神仙土下面的奴隶们,若发觉垮塌的时间过迟,或风声破坏了“神仙”发出的危险信号,或听到的信号太弱,都会造成悲剧。

偏偏每天上午一过十点,强劲的西北风呼啸而来,好像是专门为那神仙打掩护似的。每次狂风大作时,挖土的人什么也听不见,就只好凭经验和直觉来判断。往往神仙借狂风的掩护,施展着它的神威。

工地上因放神仙土而伤人的悲剧,像魔鬼一样缠绕着大家。尤其是那些本身就体弱,过于劳累的人。

蔡先禄,这位身材瘦小,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小老头,一位厚道和善却又显得有些迂腐的中学教员,常常固执地与人争辩,他却是大家公认的善良好人。

在油库湾的工地上,看他推着平板车运土,一车满载的泥土超过他体重十倍, 堆过了他的头顶。从旁看,与其说他在推车,不如说他用瘦弱的身体在同它拚命。

每一车的启动,他都要把脖颈伸得特别长,胀得通红的脸上青筋暴突。他已把最后气力使出来了,可那千斤重车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想走,到了这个程度,旁边上土的人都会帮他推一把。车子启动后,见他摇晃着全身,踉跄前进。

不知哪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他一车又一车的堆土,每天要把近百吨的泥土推出去倒掉。工地上经常可以听见他低沉的哼唱:“我们折断腰,儿孙筋骨瘦”!当年杨白劳所唱的悲歌,而今出自他口,伴以他低沉浑厚的男低音,变得很凄怆悲凉,听了让人想哭。

“蔡总统的歌声太悲了!别再唱这老掉牙的歌了,换一曲吧。”陈蓉康非议道。

蔡先禄并没有理他,继续的吟唱这两句歌辞。寒冷的空气中他的牙在咯咯作响,喘着粗气,但歌声没有停。

“样板戏不嫌老,唱样板戏!蔡老师”。邓自新在邻近组里向这边喊道。

蔡先禄瞪了他一眼:“要么你唱来听听!”

“好的!”邓自新回应道:“你们可听好了,这几天广播在喊什么?听清楚了:‘久有帝王志,重上万岁堂!千里来寻旧窝窝,皇宫变了样。到处警卫密探,还有刺刀守卫’,你们听清楚了没有?”邓眼镜来劲了。

他用的喜儿的曲调,唱起来别有风味。工地上顿时活跃了起来。“莺歌燕舞,莺歌燕舞,你们看黄占邦才叫莺歌燕舞呢”。

经邓自新一指,大家抬眼看到站在高高的坎上放土的黄占邦。他身上那件棉铠甲,早已撕成了无数的碎片,在大风中飘扬飞舞着。

上油库湾工地以来,每天二十小时的劳役,哪有时间对破损的万疤衣进行缝补?每人身上穿的棉铠甲,都变成了几十条的巾巾挂在身上,被大风一吹,就成了四处飞扬开的乱毛,这装束,人们相互看惯了,倒也不觉奇怪。但陌生人看到,必然心惊:一个个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陈容康苦笑一声,长声悠悠地跟着那广播员的声音唱道:“好一个换了人间,好一派莺歌燕舞”。

我环视了一下整个工地,锤击声、挖土声,已经淹埋了这广播传过来的“歌声”。这些衣衫破烂筋疲力尽的奴隶,确实是毛泽东统治下“到处莺歌燕舞”的生动写照。

“不需放屁,啊呀!我要飞跃!”刚刚把车拉回来的蔡先禄,朝着广播喇叭的方向唾了一口吐沫骂道:“什么狗屁诗,广播员还一本正经的朗读这下三烂的东西,不感到羞耻!?”

“唉!你可别小看哪!‘先上九天揽星星,再回河里捉王八’,这可是你想都想不出来的绝句!”邓自新又向蔡先禄喊道。

蔡先禄原来是国文教员,他听邓自新添上这么一句,介面道:“对,让我想想,该怎么改,明天上工地来,读给你们听,怎么样?”

“你别唱‘儿孙筋骨瘦’了,别老是苦自己,改一首唱唱吧!”邓自新在隔壁工段喊道。

流放者讨论广播里传来的毛诗新作时,忘却了旷日的疲劳。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广播里传来故作呻吟的“诗歌”所分散时,死神却已悄悄地站到那神仙土坎上了。

当蔡先禄口里唱着:“哎呀:我要飞跃……不需放屁”,一面运足了气力双手抬起那满载泥土的板板车,弓身向前启动时,突然站在高处的黄占邦惊慌地喊道:“来了”!大家还来不及抬头,只觉一股阴风从山坡上疾扑下来,足有三米多高的神仙土像一堵建筑物崩塌,一堆很大的泥土夹着呼啸声,扑了下来。大家立即向四面空地飞弹开去。

蔡先禄却夹在平板车两车把手之间,躲闪不及,随着一声巨响,倒下的泥石流重重地压在平板车上,压断了车把,压在他瘦弱的身躯上。

整个的现场,像中了一颗开花炮弹,烟尘四起!同蔡先禄拌嘴的邓自新,从邻近的地上失声惊呼:“哎呀!老蔡遭了,快救老蔡啊。”

人们在灰尘中向平板车扑去,所有在工地的人都自动放下手中的活,囲拢来拚命用手扒开压在蔡先禄身上的泥土。邓自新和黄占邦一面刨土,一边指挥赶来救援的人。

足足花了十分钟,人们才从平板车下把蔡先禄抢救出来。只见他奄奄一息,脸色铁青。抹去他脸上沾着汗水的泥浆,那心脏还在跳动,只是双目紧闭。

邓自新把蔡先禄抱在怀里,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用手试着他的鼻息。

“掐他的仁中穴,作人工呼吸!”周围的人出着各种主意。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抢救中过了一会儿,蔡先禄的嘴巴开始蠕动,一股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接着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动了一下,脉搏开始加快,鼻中也呼出一口气来。他那几分钟前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上。

唐启荣背着药包从下面的“田”里跑了上来:“赶快要马车,谁跑回队部去叫?”大家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徐世奎倒背着手走了过来,他脸色冷谈无情,显得十分不耐烦,他一面吆喝着围在这里的人群:“关你们什么事?还不各就各位,你们的任务就这么拖吧!”他吼叫着,人们纷纷的散开。

看到蔡先禄奄奄一息,徐世奎口里不停的嘀咕道:“叫你们小心一点,你们就是不听。”把事故责任推在受伤人的身上,这就是中共下层人员对“奴隶”惯用的手段。

唐启荣找到了一架留在工地上的凉板,指挥着黄占邦,邓自新等人抬着蔡先禄向场部医院奔去。

自从上油库湾工地以来,矮小而体弱的蔡先禄,同死神擦肩而过的险事已不止发生过一次了。

前两天,在他推车倒土时,因为拉不住平板车车把,他和车一同翻下足有二十米深的沟底,幸好人和车一起翻下沟底时,平板车滚落在一边,避免了重车压在他的身上,但滚下来的泥石压着他,在他身上留下数处伤痕。
当黄占邦等人七手八脚的把他从沟底拉起来时,徐世奎却在上面吼道:“赶快把车拉上来,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思想开小差。”

平板车被拉了上来,徐世奎并不理会已数处受伤的蔡先禄,而是令人立即检查那辆平板车摔坏了没有,一面催促大家马上动工。

有人建议,跌伤的蔡先禄回监舍去休息一下,上点药。可是徐世奎却恶狠狠地吼道:“我不怕你们装怪相,今天完不成任务,你们就给我在工地上守一夜”。

大家早已习惯了牢头对待奴隶的冷酷,蔡先禄坐在地上,用破布擦着手上和脚上的血,他的两膝盖已经青肿,黄占邦主动接过他拉的车,示意他坐在地上歇一会儿。然而生性倔强的蔡先禄,却从地上站起来,从黄的手上夺过车把,一瘸一拐的继续推。冲着徐世奎喊道:“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把自己的任务赖给大家!”

由于过度疲劳,死神随时在窥视我们,现在当我看到蔡先禄被人抬走时,走过去揪开盖在他头上的破衣服,看着他紧闭的双目和嘴角上一抹鲜血,不知是不是最后一瞥?心里怎不涌起惜别之情,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想着这些年来他的侠肝义胆。每次有人挨斗挨打受伤,都可以看到他拿出自己珍藏的白药精和药酒之类的东西,一次次为伤者送去自己的慰藉,让对方感受这难得的真情,看他一次次为需要帮助的人送去关切和温暖。

后来,蔡先禄虽然从死神的手里逃了出来,但腰部成了终身残疾。

由于六队的工地上连续出现两起骨折的工伤事故,场部派驻工地总指挥在我们工地上开了一个会。徐世奎蛮横的一口咬定蔡先禄受重伤,纯属他个人的疏忽大意,立即引起了奴隶们的非议。

随着工期的推进,奴隶们工作的时间越拖越长,刚开工的一段时间,按场部规定,外线用电最迟不得超过凌晨一点钟,拉闸以后,荒沟里一片漆黑,徐世奎无可奈何的收工。

因关灯影响任务完成,第二天,徐世奎自可搪塞指挥部。完不成的任务,便上交给了路灯值班室。所以晚上熄灯时间也一再延长。

即便这样,徐世奎亲自划定的白线,从来没有完成过。

凌晨时分,疲惫不堪的奴隶们归去的时候,已是微霜初覆,北斗星也西坠在牦牛山上。到了油库湾规定完成的最后几天,奴隶们为了节约往返耽搁,干脆就在寒霜纷飞的时候,选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卧,蜷缩在自己的棉铠甲下呼呼大睡,仿佛经过一场战争,这里横七坚八的躺着许多尸体……

有一天,我被红色的光带照射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手里提着的车把,突然沉重了好几倍,使我无法提起来,眼皮也象吊着两只沉重的铁蛋。忽然觉得眼前火星纷飞,心里发慌,反胃呕吐,一股冷汗从背心中窜出来。两条腿怎么也不听大脑指挥,面前那条暗红色的光带仿佛升了起来,伸向远方,伸向黑暗的星空!

过了好久,我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最初感到奇怪,我怎会躺在泥土中?看着那架停在旁边的板板车,我才慢慢想起,我是昏过去了,睁开眼睛,又合了上去,我奇怪身上什么时候结下了霜。更奇怪这么冷的天,我还没有冻死?只觉得浑身疼痛,无力站起身来。

周围怎么这样安静?微微的侧头四下张望,才在晨光中辨别出与我同组的伙计们。我暗自在想,这么冷的天,这么厚的霜,该不会又有人冻死在这里?努力回忆昨天的情景,农三队又死了一个奴隶,不清楚是冻死还是累死的。
工程进入最后收尾时期,工地上每天都有人昏倒,医院的病房已暴满。

其实如果让那些劳累死去的人,吃饱喝足美美的睡上几天,便可以自动复原的。

没有人统计,短短三个月,有几人累死在工地上。几人被砸成手脚残废,毛泽东的接班人接过“四个坚持”“两个凡是”的衣钵,随时都把这种野蛮的桎梏重新套在中国百姓的头上。

1977年初,油库湾工程“如期完成”。当我们离开这令人咒诅的工地时,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种疯狂的运动?

人类社会已经建入电子时代。而中国的劳动者,还被“大寨精神”愚弄着,用最原始的劳动工具,拼着性命,去完成愚公移山的拓荒蠢事?这是毛泽东驾驭中共奴役百姓的一贯作风。也是—大罪过!!

工程完工的最后一天,下午六点钟,被摧残得不像人形的队伍,身穿比任何时候更巾巾挂挂的棉铠甲,肩扛劳动工具,拖着平板车,踏着隆冬时节下过的一场大雪,翻过三号梁子时,当场就昏倒了两人。他们在雪地里等待着唐启荣回六队叫来马车,将他们送去了医院,后来这两个人再也没有回到六队。

让人伤感的是,再也听不到蔡先禄和邓自新的一问一答,蔡先禄唱的“儿孙筋骨瘦,老人折断腰”仿佛还响在耳际,邓自新改编的:“久有帝王志,重上万岁堂!千里来寻旧窝窝,皇宫变了样。到处警卫密探,还有刺刀守卫。”至今没忘。
以后的几个月里,水肿病再度蔓延,我想,人是何等脆弱的动物,苛政暴行一加码,人道主义丢得无影无踪,共产主义的豪言壮语,全成了梦呓和昏话。

后来,当农场的领导领着上级前来视察,在公路上指手划脚的吹嘘他们政绩时,却不讲这些“政绩”是奴隶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也许再过几年,山洪暴发,几十分钟,大水就会冲垮这些泥质田坎,连那又直又平的公路一起冲毁,重现一个荒凉的山沟!

我不知道,这样的工程有没有经过勘察?还是仅凭他们的好大喜功,来迎合一曲“莺歌燕舞”的学大寨狂想?
毛泽东年代,人民浪费在这种瞎指挥下的“建设”真是太多了!太冤了!数以亿计的民夫和像我们这样的囚奴,就为这些“宏图伟略” 的实现葬身荒沟!两千两百年后,秦始皇复活了!

从油库湾撤下来后,我们关心刘顺森的下落。也许他们会给我们带回好消息。原来能打听的线索,几乎全部中断了,我们对他们的处境很担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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