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1年11月14日讯】【编者的话】《血纪》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血纪》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相比。小说《古拉格群岛》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而《血纪》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更是陈力、张锡锟、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书中人物众多,文笔朴素,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血纪》。
第七章:背负重枷的练狱
第三节:曹季贤:“我要回家”
秋收过去,监狱里劳累的奴隶们,田间劳役刚刚结束,又熬过发烧的运草热,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
冬天像往常一样,一早起来的白头霜,令人畏缩着手脚,到了中午狂风大作,括在人身上犹如刀割,盐源的老百姓,已躲在炕边红火的老树疙瘩周围取暖了。
但是,在中共监狱里,从不会让囚奴们稍歇下来,冬天历来是当局当作兴修水利的好时节。盘旋在二道沟狭长山沟里的水渠,和分布在下游进入甘海的大小水库,就是二道沟两千名囚奴在冬季开挖出来的。
这些年除了1967年大规模武斗停了两年,到69年以后,“农业学大寨”的运动又如火如荼卷括起来。
各中队分摊的改田改土工程每年都在增加,挑草任务完成以后,二道沟全长几十公里的排灌堰沟,便从水库出水口开始彻底的清理,农六队担负二道沟最末端的那一段,从靠近梅雨的最低位置开始。
照场部统一规定的作息时间,上午八点钟奴隶们便在荣老头和徐世奎的催促下,带着铁锹、铁镐、扁担、畚箕出得监门,顶着刺骨的风霜,越过五号梁沟谷的河弯,来到清沟现场。
在零下十度严寒中,值班老管把军用毛皮衣领拉到下巴下,除留下一双眼睛和鼻子,将脸颊严严实实的护着,怀中揣着双手,也被皮大衣的袖笼子保护着,脚上厚厚的绒毛皮靴不断在结了冰的田坎上来回跺着,发出蹅蹅声响。
游动在沟底下的瘦弱的奴隶们,穿着自己千针万线的棉盔甲,脚上套着布胶鞋踩着像刀子般的碎冰层,用铁镐将冻成冰块的泥沙挖松后,再装进撮箕里,甩到高过自己头顶的堰沟坎上。
零下十度的冬天,手脚被沿途的风霜冻僵,一到工地大家便放下工具,四处找寻堆积在田坎上的包谷杆和向日葵稿杆,经过二十几天日晒霜打,已干得用火一点便可熊熊燃烧起来。大家纷纷从田坎和背沟处抱来那些稿杆,用打火石引燃后,团团围住冲天的烈焰取起暖来。
不过,那些枯干稿杆燃起的大火,最多持续不过十分钟,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一匣火柴一样,眼前并没有出现圣诞节的肥鹅和衣帽就熄灭了,十来分钟留下了一堆灰烬。
徐世奎追着出工的队伍赶上了工地,便将火堆的余烬弄熄,把恋恋不舍离开火堆的奴隶们,驱赶到各自划定的界段上。
山谷中传出铁锹凿开冰层发出的铿锵声,凿到特别硬的冰层会溅出火花,振得人虎口发麻。
徐世奎不停的吆响着:“你们开工这么晚了,还要磨洋工,我倒不怕你们软拖硬抗,今天划定的任务,非完成不可,完不成晚上打起灯笼火把也要完成,冯俊伯!”他喊着收方员,要他拿着尺子一段段的把每个人的任务划出来。
他的眼光落到一个穿着破烂“黄马挂”的身上停了下来,这是一个身材壮实,刚刚从南充监狱调来的“新犯”,听说是由军事法庭开庭判决的,名字叫曹季贤,他犯什么“罪”,又为什么偏偏关押到农六队来,我们都不清楚,只听说他为争风吃醋,同他的上司决斗。
从他调到农六队仅三个月时间里,从来不与人交谈,除了偶然长吁一声“放我出去”,才知他并不是哑巴。不过平时从他那呆滞的目光来判断,这人显然又是一个精神上受过猛烈伤害的人。
跟随大家进入山谷后,他便坐在距大家不远处冻得硬梆梆的田坎上,两眼望着银灰色的天,好像他脑海里正翻滚着理不清的冤屈,即使大伙闹烘烘围着火堆取暧的那刻,他仍旡动于衷。
蔡先禄向他喊道:“唉:曹军爷,不要再想那些不痛快的事,到这里来先暧和一下手脚。”他好像没听见一样,像一块石头端坐在那里,嘴边又滑过了他自己才听得见的那句咕噜:“放我回家”。
徐世奎向他走过来时,奴隶们已离开了火堆下到沟底,唯独只有他还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原来的地方,好像有意在用抗工回答徐世奎似的。
这些年来,在高压政策下,依靠绳子和斗争会,以及士兵们的拳打脚踢,加上“杀一小批”的威协,六队一些人的楞角被磨得差不多了,自从1968年后,有几年没有人公开的抗拒劳役了。
徐世奎见稳坐原处的曹军爷,低声喝道:“曹季贤怎么搞的,大家都开工了你在想什么?今天每人清理沟泥的任务规定是六米,你没听见吗,完不成任务你就要守到深夜也回不去的”。
但是这句话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他索性把头埋进两大腿之间,看样子天气太冷,他好像在瑟瑟作抖,徐世奎暂时没有理会他,走到渠边去检查那里奴隶们的清渠进度。
五分钟以后,手里柱着拐杖的荣老头走了过来,当他用他的独眼睛看到坐在田坎上的曹季贤时,便用手里的手杖去挑曹季贤身上穿的那旧军装,一面咕噜道,“你听见没有?赶快起来到你划的地段去,今天必需完成规定的任务”。
这荣老头已退休两年,凭着他失去左眼和一条假腿,凭着他打天下的老本,退休后,劳改局安排他专门旅游休假,他到全国各地周游了一年,感到不自在,劳改局又特别地批准了他的请求,留在六队继续管犯人。
看来他认为六队的政治犯归顺了,反正一个孤老头闲着也无聊,闲不惯了,今天他冒着严寒的天气,来清理沟渠的工地上溜达。
一上工地就碰上这个曹军爷。当荣老头的拐杖截着他身上时,仍像一块石头一样,不理会也不吭声,这使荣老头心里好不自在。
隔得最近的余赋见状,从沟里探出头来,低声替他解释说:“他可能病了,昨夜咳了一夜,我们挨着他睡的人都没睡好”。荣老头对自己在犯人面前遭遇不理不睬感到万分恼怒,“有医生证明吗?”语气里分明含着怒意。
为了驱使奴隶们带病出工,各中队给医院打过招呼“非经领导同意,任何医生都无权给犯人开出休息的病假条。”一般犯人即使害了病也必须像健康人完成规定的任务。因病在工地上,临到死亡前才往医院送的人很多。视犯人的生命如草芥,这是劳改队里人道主义惯例。
曹季贤本人既没有想去看病,也不知道在这样险恶环境下如何保护自己,他那失常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单纯而简单的想法:“放我回家。”
可惜,这荣老头不但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管束犯人,他可是六队成立后的首仼中队长。
现在他被这个壮实年轻人对他的渺视激怒了,用拐杖敲打着脚下的冰层,吼道:“我看,这家伙是好逸恶劳惯了,这种态度是公开抗拒改造,对这样的人,说服教育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的声音武断而直率,没有商量的余地。一面抬起头来向坐在高处的值班士兵命令道:“你们下来,把这个犯人拖到沟里去!今天非给他点颜色看看”。
两个老管无奈的站起来,把毛皮的风帽推到脑后,从原来地方走了下来,他们走到曹季贤的身边,猛然一个擒拿动作,将他按到地上,扒下了他的棉衣、棉裤和胶鞋,任他怎样挣扎反抗,又怎敌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监狱看守?
两人从腰里掏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麻绳,将他的双手反剪过来捆成了一个“苏秦背剑”的姿势,然后将这个只穿着单衣的人推进了河沟之中,从新回到原来的坐位上。
曹季贤那双赤着的脚,在冰水中迅速变成了紫黑色,两条腿瑟瑟发抖,反叉着的两手被捆的大拇指,沁出了紫红色的血,双肩将他的头扭曲成一个十分奇怪的样子,面如茶色嘴皮发乌,咬紧双唇一声都没有吭出来。
他像一蹲坚硬的化石,僵立在冰水中,时间就这么一秒钟一秒钟的过去,堰沟里的奴隶们都停下手中的活,看曹季贤他那样子,说不出心中的滋味!
突然扑通一声,“化石”终于坚持不住,像被融化了的冰人,直直地倒在沟底的冰水中。
仁慈的荣老头才慢慢地走过来,命令站在曹季贤身旁的两个奴隶先将他捆在大拇指之间的绳子割断,七手八脚地将他架到山坡上,只见他全身青紫,像一条冰冻的活尸。
有人忙抱了谷杆来,就在他身边燃起了火,有人把他被脱下来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在场的人全部围了过来,山头上只听到徐世奎从远处传来的吆喝声,而那位独眼荣老头,在亲自目睹了他一手制造的杰作后,便悄然拄着他的拐杖,从山底下那条小路上走回去,渐渐消失在转弯的地方。
他今天没有料到这曹季贤,竟以不屈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必竟年纪大的人不像杀气正旺的年轻士兵,当年的红卫兵可以血刃对手,用刺刀剖开对方的胸堂而面不改色。
他今天面对的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囚犯,是一个同他一样穿过黄马褂的人。是他亲口下令让曹季贤几乎冻死!虽然他永远不会对自己的罪恶发生忏悔,然而他害怕了,慌慌忙忙的逃离了,这老家伙!
“动工,动工,有什么好看的!”狭长的沟谷里传来了徐世奎声嘶力竭的叫喊,他拚命地驱散在曹季贤周围的围观者,一面命令跟班的卫生员和两名流放者到河对面的医院去取担架。
曹季贤经过火烤烘暖的措施,仍然不省人事的昏迷在工地的田坎上。
“这哪是把我们当人看待,连对待牲畜都不如!”围观的人压低了嗓们愤愤的控诉着,人们心中充满了压抑!“比刘文采地主庄园的水牢里所展出的还要残忍,何况那水牢是藏在地下室里不敢公开露面的”。
“什么改造人,分明就是摧残人,法西斯!”几乎所有在场的人同声谴责刚才的暴行。
突然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喊道:“活该!谁叫这曹季贤穿黄马褂?这年头,当兵的哪一个不是心黑手辣,想来他过去整起人来一点都不会比别人差,我看哪!用不着在他的身上浪费同情心”。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著!
1970年初,当他穿着黄马褂,第一次出现在农六队的坝子里,就给这里的奴隶们蒙上一种天然的敌意,那时他成天低着头,好像一只掉进了羊群里的小狗,任何人对他都抱着一种防备。
好奇的人向他提出问题,他一律不与回答。也许人们提出像“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的,除非牢头们声色俱厉地问他:“你犯什么法?”他答非所问的嘟哝着,重复一句简单的话:“放我回家吧”。
吃饭、起居他也不问别人,有时候竟然傻到用手板心去接自己那一瓢白菜。但从他矮而壮实的身体猜测,他原是一个挺有气力的庄稼人,只因为在入监时受的刺激太深,使他沉浸在半睡眠状态,流放者戏虐的称他叫“曹军爷”。
因为行动迟顿,在六队那个环境下,他没有少挨老管们的拳脚,在狱吏们的眼睛里,被囚在六队的人都是“牛鬼蛇神”,都是他们随意打骂的奴隶。
出工劳动,他总是拖在队伍的最后面,每天加给奴隶们的劳动,尺满称足他也不例外,农六队的囚奴经过长期的磨难归顺了,都会在下地以后忙着赶自己的“任务”。但是,他好像木头人似的,坐在田坎上发呆。
为了他没有完成当天的任务,六队有的是制服他的办法,挑灯夜战免不了他;绳捆索绑,斗争会这些能治服奴隶们的“行之有效”办法,都一一试过了。但他真像一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随你怎么整他,他都会用同样一句话来回答整他的人:“放我回家!”。
这种近乎痴呆的情况,渐渐使何管教和徐世奎感到头疼。因为,一个人压不服,其它的人都会跟着校仿。何庆云有一次向他威胁说:“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们拿你没办法,六队的刘志和,就是因为‘装疯’,还不是照样把他枪毙了!所以你如果继续下去,就只有自绝于人民!”。
无论那一个国家,决不会对疯子格杀勿论,除了中国的无产阶级专政时期。
在中共监狱中把犯人不当人看,随意侮辱他们的自尊是家常便饭。一般来说,处在生死线上的“重刑犯”不伤皮肉,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有一次,徐世奎因伤及了这位曹季贤的隐私,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说:“你曹季贤别装疯,老实告诉你,你干的事是任何人都鄙视的,你趁你妹子从乡下到你那儿探亲,强暴了她使她怀孕,军事法庭判你十年,我看是判轻了,你还继续装疯卖傻,真不知道羞耻”。
本来,徐世奎这么刻薄的挖苦,出于对曹季贤的无奈,没想到他再也沉不住气,大声的抗议道:“你说的是假话,军事法庭那些不是人的家伙,勾结起来,把营长干的事,全都诬在我身上……”接着他带着哭声断断续续地当着在场的人,毫无遮掩的讲了出来。
“那营长才是真正的大流氓,前年我妹子探望我,他把她安置在部队的招待所,那里知道,才住了两个月,我的妹子就怀了孕。妹子还是一个处女,吃了哑巴亏,不敢声张,悄悄私下告诉了我,气冲冲的我找团长揭发这件丑事,不料被团长反诬一口,说妹子房间的钥匙只有一把,平时是保管在我手里的,一口咬定,招待所的人看到我一连几晚上上妹的房里住,把这事硬栽在我的头上。我跑去找师长,师长说这事有损我军名声非同小可,成立了一个调查组,调查组调查结果还是把这事栽在我头上。我被关进了军法庭禁闭室,受到军管会的刑讯逼供,我就是这样冤冤枉枉到监狱里来了!”
愤怒而失去理智的曹军爷,决定枪杀他的营长,没想到还没进入这营长的房间,就被发觉了,师长毫不客气把他送上了军事法庭!
倘若这位军爷还有一点骨气,就不该在身受双重羞侮下,依然忍气吞声就范于劳改队,他应该勇敢的站起来抗议军事法庭的诬判。可惜他没这样做,把他抓进监狱后,才听说妹妹堕了胎。
这椿丑闻,以女人的堕胎了结了,证据已经消灭,谁干的“好事”也恐怕只有他的妹妹才知道了。
现在,几乎被冻死在清理堰沟工地上的曹军爷,被三名流放者抬进了医院。最后因为命大,经过医院抢救,他苏醒了过来。可是那两条被冰雪冻得组织坏死的腿,给他留下了终身残迹。
他当时才二十几岁,中国人中蒙受这种类似之冤的人太多,中共的组织机构,毒刑和邪教作弄过多少无辜的苍生啊?
第四节:饥饿逼出来的……
按史书上记载,历史上的水旱灾荒只短期发生在局部地区。但毛泽东统治年代,灾难的原因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饥饿持续的时间几乎是他统治的二十八年!我们就在他统治期间,整整忍受了二十多年的饥饿。
秋冬之季,在牛圈马厩的饲料槽里捡豆子和残余的包谷;用平时穿破补烂省下来的一套单衣或一件棉衣,向周围农民换回一小袋粮食或两斤盐外,就只有在坡上拣地里的包谷洋芋,以补充在饿得发慌时添加。
就是这样节省用换来的一点食物,也为丰衣足食的徐世奎们不容,他明确向岗哨上下令,凡发现奴隶们换来的食物,一律要加以没收。
为了尽可能躲开鹰犬们搜查,我们选择收工的高峰时间,趁大家一拥而进,岗哨不容易发现夹带时收工,在所带工具上想办法,将一小包食物藏在棉铠甲作掩护的背上;或将所带食物藏于粪桶和箩筐里,借这些既臭又脏的农具打掩护,每次带粮食回监舍,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被发觉。
收工站好队,等到哨兵们喊一声“去”后,才安下忐忑的心跳,回到监舍或厕所里哨兵看不到的角落,取出这些东西。但经常仍没有逃过鹰犬的眼睛,每天收工,或多或少在岗哨下面,摆着各式各样搜出来的食物。
后来,奴隶们发现在进入监门之前,靠着厨房的高墙转角处,有一个与厨房相通的角落,于是有人试着,在进入监门之前,就在那墙角处将所带的粮食抛进来,在进得大门后稍等片刻,再以进入厨房打热水的名义,进入那个角落,从那里取出刚抛进来的粮食口袋。
这样做最初成功,但是事久之后这个秘密也被狡猾的徐世奎发现了。于是他便在奴隶下班时,悄悄埋伏在那墙角处,守株待兔的将扔进来的粮食口袋一一截获,毫不客气的没收,扔进了干部别墅外修的鸡舍兔棚里。
1972年林彪事件后,中共虐待犯人的暴行,在与论遣责下,召开了武汉全国公安工作会议,将严禁逼供信和禁止虐待囚犯的官样文章写成指示,下发给各地的劳改队和监狱。疯狂一时的打人风有所收敛,在生活采取了一些做法,允许监舍可以生火取暖,在靠近厕所的地方开一排灶,专供病号熬药,煎汤之用。
但虐待成性的徐世奎,仍借口奴隶们将公家土里的粮食偷来煮食,经常将奴隶拉到岗哨下面问罪,轻则砸锅毁灶,重则将人拉到在岗哨下面绳捆索绑,奴隶们为反抗饥饿的抗争,一直在这里成为一个重要内容。
囚奴烤火的主要目的,仍是解除饥饿,所以在监舍里一直保持着搭灶生火的习惯。徐世奎命令巡逻士兵对“私煨乱煮”进行取缔后,将监舍中的灶拆除,用绳捆索梆对付“不听话”的人,人们只好另觅新的“厨房”。
监舍尽头的厕所角落,是选定的最佳地点,这里虽然臭气逼人,但一来这可以遮风避雨,且这个地方距离岗楼最远,被长长的监房挡住了老管的视线,不容易为士兵所发觉。
三块石头,支撑着大铁钵,架柴点火十分便利,如果老管来了,三块石头一拆,灶膛的火便迅速熄灭,扫入厕洞几乎不留痕迹。只要在这里作炊者留神,不要让灶里冒出炊烟,把哨兵从岗楼上吸引下来,自可在这里安然炊煮。
从此以后每天下班时,挑回来的箩筐粪桶里,增加了向日葵杆和包谷杆,只要挑进厕所将三块石头架好,把柴禾塞在三块石头下,点火后便扒在地上只管用嘴死劲地向灶膛里“吹气”,待火烧旺后,便可以煮饭了。
当然为了安全,派人在转角的地方盯着坝子和岗楼,见到已被老管查觉,或者何庆云徐世奎的身影闪出大门向厕所扑来,便立即通知蹬在那里烧火的人,迅速扑熄灶里的火种,紧急处理煮在锅里面的粮食,尽量能在他门到来之前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种厕所立灶煮食的游戏带着极大风险,万一让徐世奎们发现,锅灶毁了不说,看看快要煮熟的东西全被倒掉,煮食者被捉到反省圈里,还要对铺位大搜查,把不知经过多少风险才弄到手的充饥物搜去一空,煮食者等待着毒打或绳捆。
经过一翻惊险,当一盆食物,端到煮食者面前,被烟灰呛得通红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几个人顾不得烧火时留在脸上的黑灰,就地围在厕所里,狼吞虎咽的分食着,而将方才的惊险忘得干干净净。
若干年后,当我伏案捉笔时,回忆这点点滴滴的亲身经历,我又一次会深深感到人求生存的本事真是可叹!
如果说在流放者之间有过基本的统一,恐怕只有饥饿时才有过。就连周学祝冯俊伯对于厕所作炊这类事也是不愿干预的。
七十年代后期,沾着收获的季节,当局一方面为了维持高强度劳动定额的顺利贯彻,一方面处理那些无法进仓的嫩包谷,同甘洛当年情况一样,按三斤折算一斤大米办法,利用晚间大家收割完毕,围在坝子里把这些嫩包谷子从它的胡上抹下来,连夜的在厨房里磨成桨。第二天蒸出来的包谷粑,才有一年中仅有几天的满罐,拿给大家“欢庆丰收”。
秋收后,坝子里堆积着满山遍野收回来的砍皮瓜,砍皮瓜是盐源的土特产,它不择土壤,不求施肥,只要将它的瓜子丢在土里,到雨季到来,便会生根发芽,夏天开花结果,这种瓜长老后,皮是硬壳,故名砍皮瓜,肉质甜中带酸,没有南瓜那么好吃,但它的瓜子却是名贵的白瓜子。
1972年尼克松访华,上海公报确定中美建交以后,其中签订的商贸协议中,据说中方拿来同美国签约的产品,就有这种白瓜子。听说当时这种用于外贸的瓜子价格高达几十美金一公斤。为了创收“外汇”,盐源农场的书记们也拿这种特产,充作外汇物资去迎合外国人。
春耕时,农场的红土地里,满山遍野丢下这种瓜子,到了秋收后,大量的砍皮瓜,随着收获包谷,一齐收到了各队的坝子里。收割包谷杆一完,大田组便安排几个病号剖瓜取子,剩下的瓜壳本是喂猪的饲料,汤干事叫拿到厨房去充作菜蔬,成了填补流放者饿壑的理想“副食”。
秋收后到冬天这种无油的砍皮瓜,准许流放者多打一瓢。我们过的生活真是连猪都不如,吃饭时,面对上顿下顿的无油砍皮瓜,谁都会叹息:“时逢艰辛,砍皮瓜也用作充饥的上好菜淆,未知后人知道,天荒地老背负苍天,一年流汗,可换回个啥?”
盐源农场开垦出来的红土地,本来都种着洋芋,自从采用在包谷地里套种砍皮瓜后,包谷地里没有挖净掩埋起来的洋芋,到来年春天便会从地下抽出芽来。所以夏日到来,包谷地长满了“野生”的洋芋苗,徐世奎曾三令五声下令粮食地里将洋芋苗铲除,可流放者却偏偏要护着它们。
秋天收割包谷杆时,洋芋早已枯藤。一直要等到拖拉机秋耕时,流放者跟着拖拉机,将深翻出来露出土面的洋芋捡起来,收藏在山洞和草树下,借着风季来临的干燥天气,完好地保存下来,是来年春荒的贮备之一。
不过收藏这些战利品时,绝对是秘密的,被队部发现或被其它的流放者看见,便会白白的被人拿去。狡兔三窟,在广大的农六队地面上,埋藏这些储备粮的地方遍布山野,收藏得越多,越能抵抗冬春的饥饿。
春天本来是一个万物复生的美丽季节,但恰恰是流放者最难熬过的时间。经过一个冬天,夏天藏在地下的洋芋已基本上吃完。于是就轮到动用自己的衣物和两元另用钱,向附近农家交换。大胆的人还用农具去同农民交易,不过,一经发现是要挨捆挨打的,其罪名当然是破坏生产。
渡过这段“春荒”比甘洛农场好不了多少,为了胜任高强度劳动,流放者的精力,几乎都集中到寻觅食物中去了。
甘洛那不堪生存的历史,虽然已过去整整十年,但饥饿却像魔影般的跟着我们,因偷摘没有成熟的苹果,或在包谷地里偷一个刚刚挂须的包谷,被捆被打的事,依然是囚奴们的家常便饭。
第五节:暴虐的“罚吃”
中午收工回来,跟在衣衫破烂,疲惫不堪的囚奴列队的后面,经常可以看到一个被反捆起来的“越轨者”跟在后面,他的颊上吊着一个糊满泥巴的萝卜或包谷,等队伍进了大门在坝子里站好,那被捆的人照例被叫到反省圈里。
有一次轮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张华富,为了一个刚从土里拔起来得萝卜,被当兵的逮住,扎扎实实挨了一个五花大绑,那“偷”的萝卜就甩在他的身旁。
大家开过饭,他也足足被捆了一个小时,从岗哨上下来的哨兵才将他松绑,并命令他从地上捡起刚才还挂在他身上的萝卜,喝道:“把它嚼来吃了”。张华富傻眼站在那里,没想到挨了一绳子,还要把这个泥萝卜连荫吃下去。
我在狱中看到老管们的私刑殴打、捆绑、罚站是经常的,但第一次见到连泥带萝卜荫罚吃的惩罚。张华富迟疑了起来,那士兵便吼起来:“你不是要吃萝卜吗?现在我就看你把它吃下去!”他狞笑着。
在士兵的淫威下,张华富像一头野猪把那萝卜连荫带泥嚼吞了下去。
囚奴有一种乞丐特有的消化能力,再脏再臭,总之从医学观点,吃下去会生病的东西都会消化掉。士兵瞪着眼睛看他吃完,然后给了他两记耳光,便大摇大摆离去,好像对这种“新刑罚”兑现,对他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我因此从刽子手身上总结出他们有“虐待癖”,用来解释这种反人性现象的内在原因,否则很难说淸这些对奴隶的暴虐!
中耕季节,被太阳烘得水汽很闷的包谷林里,藏在高出人头的玉米杆茂盛的枝叶下,要完成任务的奴隶们,忍受包谷叶上抖落下来的粉尘沾在皮肤上的奇痒,忍受像蒸笼般闷热的水汽,大汗淋漓的紧张劳作。刚刚才吐出粉红包谷须的包谷,用它魔鬼般的芳香,诱惑着在它旁边为它培土的流放者。
大约十点钟光井,早上的半罐包谷粑早已滑进大肠,空虚的腹中就会发出一种令人难受的饥饿信号。靠我不到五公尺的余波,向四方窥视了一下,看到带枪的士兵们躲在附近的山洞里打扑克,便向他身后的人打了一手势,两人窜进了更密的包谷林中,不出一分钟,便取来五六个一尺多长的包谷。
二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撕开裹在包谷上的绿衣,以麻利的动作迅速地将撕下的包谷壳分散埋在土里,蹲在潮湿的地上取过那乳白色的包谷,立即开始大口嚼起来。
两个人狼吞虎咽的用不超过三分钟的时间,速战速决以后,便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坐着休息。那余波儿本是生产队的“惯偷”,其手脚之快是全队少有的,他自己就介绍,说他一夜之间把生产队放养几十只鸭子全部偷完,第二天在离鸭棚五里路的乡场上全部卖掉。
这偷包谷的事,简直是小菜一碟。所以纵然守包谷林的人已多次发现林中的包谷被偷,但从来没有捉住过。
有一次终于被跟踪在后面的何庆云,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在垒兜的包谷土中意外发现了没有遮盖好的包谷壳,跟着那行包谷查去那正是余波薅的那一行,扒开一看,一大堆刚刚从包谷棒子上撕下来的壳立即现了出来。
下班时,两个年轻人被叫出列,三个士兵把两人,扎扎实实的捆了起来,并将那堆从地里捡的包谷壳捆好,吊在他们的胸前,令所有在田间薅好包谷的人统统站到田坎上。
听到远处场部的广播喇叭里,传来了下班时才播放的“社会主义好”的轻松乐曲,囚奴肚子早已叽咕吵开了。当兵的押着余波两人走在后方,向山下的六队蠕动,听到当兵的对两个被捆的人发出呵责声:“今天老子要你们两个把这包谷壳全部吞下去。”
我心中不觉一怔,这当兵的不是说着玩的。萝卜荫加泥巴尚可以嚼来咽下,这包谷壳上全身是细针一样的粉末,加上那硬质的壳衣,就是甩给牲畜用来喂马也难于下咽。这不等于要活活地撑死两个小伙子吗?
我真为他们求生而承受毒刑感到痛惜。我更替那些“砸烂旧社会的锁链”站在无辜者头上作威作福,把囚奴当作猪狗不如的“党棍”,感到羞耻。面对着这一群恶棍!我又为自己书生气的软弱感到气愤。此时,我跟着大家,一齐向监狱走去,看看老管们今天又要干出什么虐待人的新花样?
走进铁门,两个被捆得大汗淋漓的年青人,按老规矩站到岗哨下的反省圈里。不一会岗楼上走下两个士兵,松绑后,一大堆绿色的包谷壳从两人身上散落下来。一个士兵向两人下令道:“你们反正是要吃的,我今天就看你们两把这地上的包谷壳全部给我嚼来吃掉,你们知道六队的管理爷这一关是不好过的。”
说着他死死的盯着那撒在一地的包谷壳,一面用枪上的剌刀去剌余波的手,我还以为刚才在工地上两个老管只是在捆人的时候,顺口说说而已,看来他们是当真要看人怎么吃下包谷壳了,心中又是一紧。
余波入狱的时间太短,缺少对监狱中这种非人虐待的应对经验,仗着平时手脚麻利,看到别人受到种种虐待,老以为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所以颇不检点,今天是轮到自己了。
两人胆怯地望着站在旁边,端着剌刀虎视他们的士兵,直到两个当兵的眼里直冒凶光,用剌刀在自己身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印,才从地上捡起那包谷壳,无可耐何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而嚼了好一阵实在无法吞食下去,用一种哀求的眼光看着那两个士兵。
不料守着他的士兵枪尖扎进了他的肉里,使他猛然一惊,拚命的将包在嘴里的包谷壳狠狠吞下。顿时他翻着白眼,刚刚吞下的包谷壳立刻翻肠兜肚地全部吐了出来,而那执著剌刀的士兵和岗楼上的围观者,报以哈哈大笑!
徐世奎背着手走了过来,看到满脸胀得通红的余波呕吐不止的惨状,只皱皱眉头,颇不以为然的骂道:“那一个教你们偷吃生冷,队部对你们天天都在教育,你们就是当成耳边风,看来光凭口说没有用,非得让你们赏赏辣子汤的味道,这叫自作自受,活该!”边说边从他们的身边走开了。
六队的看守们,在对付关押在这里的囚奴们,发挥他们的创造性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有时候折磨人的办法,是正常人不敢想的。光这罚吃,曾逼着小监里关押的疯子吃下粪便,硬逼着张华富连泥带荫的咽下萝卜,而今又逼人吞下包谷壳,不知道他们这些暴行,何时才被清算?
他们尽可造下种种天理人心不容的罪孽,!在当时这样的事在六队圈子里,却成了侩子手取乐的剌激。而对于我们这些同命运的人因为看多了,而变得麻木不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