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09年12月15日讯】我的第二故乡澳大利亚,从不标榜她有多好多好,从不自诩她是我最亲的亲娘。我自己感到,在这里,我被当做人,我赞美她,热爱她,声称我是她的女儿。
那次我住院,医生对我讲的第一句话,我终身不忘。
谁能猜到,他讲的是什么?
中国老百姓可能答:“红包在哪里?”
澳洲华人也很难不被我的问题卡住。
1996年2月20号晚上九点,我急诊入院–墨尔本Alfred Hospital,老公还没填完表格,我已经被推车推进了急诊室。
几个护士忙着问病情,量血压测体温,急匆匆在记录板上写字。同一个问题,她们问了又问,大概是在测试我清醒的程度。我的头昏眩,舌头僵硬,讲话很慢疙疙瘩瘩的,声音也变了,听起来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但心里我是明白的。
一位年轻医生来到我床边。
以为他会按照常规再询问一番我的病情,哪怕已经读过病历。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谢谢你来得及时,使我们有机会抢救你!”
我望着他满含笑意的眼睛,是不是太颠倒了一点啊?世界上有医生在病人面前说谢谢的吗?是他在抢救我,不是我在抢救他呀!
我被震撼。
我一点不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我觉得自己被抬举,抬举得高高的,作为一个人!心里顿时涌起感激、温暖的波涛。
老百姓不吃抽象的鸡,老百姓要吃具体的鸡。好不好是具体的,亲不亲是具体的,美丽不美丽也是具体的。澳洲美丽,美丽的澳洲。今天,美丽捧在我的手心里。看得见她的色彩,摸得出她的质地,闻得到她的芬芳–“谢谢你来得及时,使我们有机会抢救你!”
其实,还有人也在“抢救你”。
当天下午六点钟,我陪女儿去图书馆借书。只觉得非常疲倦,非常累,不想动。坐在电车上,硬币捏在手里,售票员不走过来,我也懒得走过去。
到了,我站起来下车,捏在手里的硬币从指缝间滑落到电车的楼梯上,滑落到路上。我慢慢弯下腰,把硬币一枚一枚从楼梯上捡起来,从路上捡起来。司机没关门,耐心等着我。
我费劲地走上了人行道。女儿紧张地问,妈妈,你怎么啦?
怎么怎么啦,大惊小怪的!我张口想说话,这才发现,讲话很艰难。
女儿一定感到事态严重。妈妈,我们回去吧。
与女儿相反,我感到自己一切正常。
我想告诉女儿,图书馆只有200公尺远,已经来了,非得把书借到。
她刚进高中,老师布置的作业需要这本书,去过两个图书馆,两次借到的都不对。
可我啊啊吧吧一阵子,吐不清楚几个字。我一面乱踩步子,一面坚持往图书馆走去。
女儿哭了起来。她两只手拽住我,像拽住大风里的风筝。我斜着走,往电线杆方向撞去。
支路上,两部车子并排停在那里,等待这对母女拉拉扯扯过去,尽管绿灯早已亮了。
我俩终于到了图书馆门口。
一位年轻女人朝我走过来。
“我一直在看你。起初,我以为你是喝醉了酒。多看一阵,我知道你是中风了。我的妈妈中过风,就是这样的。"
“中风!”我心里在说,“开玩笑吧,我才五十五岁。再过二十年还差不多!”
她说,怎么样,我送你们回家吧?
我结结巴巴谢谢她,结结巴巴告诉她,意思是女儿要借书,借好了书,我们自己回去。
叫女儿先进去借书,自己就一屁股坐在门口一张长椅上了。
我很犟,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不需要麻烦人;她也很犟,认为我就是病了,坚持要伸出援手。
“这样吧,我们到里面去坐,里面是沙发,比较舒服。”她建议。
不好意思再推却,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和我并排坐在沙发上,沙发真的舒服多了。我转身看看她,自然卷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皮肤白皙,五官精细,身体壮实,很精神。
我随时随地都有谈兴,顺手拈来就是话题。我喜欢讲话,不喜欢呆坐着。现在,我尝试与这个好心人聊天。
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我像跌进了漫无边际的苍穹,眼前全是闪烁不停的光点,我似乎拿着一个长柄瓢,在苍穹里游来游去舀词汇,一瓢又一瓢,一个词汇也舀不到。
没办法,只得闷坐。
不愿意别人为我浪费时间,我又谢谢她请她走。她坚持说:“我不能走,我要送你们回家。不然,我会感到Guilty(有罪过)。”
为了不让她感到Guilty,我决定显示一下自己是健康的。我站了起来,说:“ You see, I’m all right(你看,我是好的)。”
我走路给她看,想走个直线来回,结果走了个圈圈。
她送我们回了家。
留下她的地址,她的电话,有事找她。叮嘱我,别忘了明天早上就去看医生。
我忙不迭回答,好的好的,谢谢谢谢。心里还在固执,看什么医生,睡一觉就好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身问,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有啊,我的丈夫在上班,挺远的。
是吗?请告诉我他的电话。
“你的妻子中风了,你最好回来。”我听见她讲。
伊恩赶了回来,那天早上接手加油站新生意,原老板帮忙守店。
大家都又饿又渴,我把头天的剩菜剩饭热了权当晚餐。
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觉得精神好多了,我向伊恩述说刚才发生的故事。我笑了,什么中风不中风,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看啥医生。
他一句话不讲,只是听,时而看我一眼。
放下筷子,他已经站在门口。“走,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
我说:“我的家庭医生晚上不开门。”
他说:“我的家庭医生晚上开门。”
他站在门口岿然不动,我知道,我犟不过他的命令,乖乖坐进车里,让伊恩带我去看他的医生了。
医生说,中风,马上送医院。
伊恩后来说,我讲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好像在扮鬼脸。
六点钟发病,九点钟住院。
住院医生告诉我,一个血栓堵住了我左脑的小动脉血管。六小时内滴注药物,血栓可以溶化,超过六小时就不行了。
这就是为什么那位医生高兴地对我说:“谢谢你来得及时,使我们有机会抢救你!”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还有人也在“抢救你”–那个年轻女人,还有伊恩。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美丽不美丽也是具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