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北京時間2021年07月23日訊】夜寒刺骨,他悠悠醒來,所見卻是囚籠般的帳篷,所聽卻是刀劍般的朔風。披上禦寒的外袍,為熟睡的妻子掖好被子,他便悄悄踱步到帳外。出帳之前,他還不忘小心翼翼地捧著角落裡那三尺來長、懸垂著三重赤色氂尾的符節。
那象徵著漢天子威儀的信物,是唯一銘記他姓名與使命的默默良伴。
他叫張騫,生於漢帝國的漢中郡城固縣。年紀輕輕的他,因得到家鄉長官的舉薦,成為天子身邊的一位郎官。建元二年(前139年),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他奉大漢天子劉徹之命,手持符節、率領百人使團,一路西行,尋找一個叫月氏的外邦。因為這次的出使任務,張騫成了漢朝探索西域的第一人。因為深入匈奴掌控的河西走廊,他和他的使團意外被俘。他只能暫且隱忍,等待繼續前行的時機。
這一刻,他也許不會想到,正因為他的堅持,一條通往西方的經貿通道、一個華夏民族從未領略過的廣闊世界,即將在漢朝盛世中展開。史書和後世,也將永遠傳頌張騫的西行事蹟,以及他忠於漢廷、守節不渝的情操。
步出長安 尋訪月氏
不知是第幾次午夜夢迴,張騫已在匈奴人的軟禁下生活快十年了。夢境中,鮮花著錦的風光、車水馬龍的繁華,還有那長樂未央的皇家氣派,正是他烙印在腦海中的一千多公里外的長安城。這一切,熟悉又遙遠。如今的他身在胡地,著胡服、說胡語,連妻子都是匈奴人。如果不是手中這柄符節和心底對漢朝魂牽夢縈的信念,他可還有半分漢家男兒的模樣?
張騫面向東方,眺望天際那形跡模糊的重巒疊嶂,似乎這樣就能夠看到長安、看到家鄉。夜空中的群星,明滅閃爍,彷彿一雙雙關懷他命運的溫柔眼睛,撫慰著他孤寂清冷的心境。數滴清淚打濕了稀疏散亂的節旄,顫抖的手指撫過淚痕斑斑的竹杖,他驀地舉頭仰視,漫天星子在他朦朧的視野中,漸漸幻化成一張年輕而英氣勃發的男子面龐。
那一年,正是這位男子講述了他對漢帝國的鴻圖構想,親手將符節送到張騫手中。「陛下⋯⋯」張騫哽咽著向天地、向遙遠的君王跪拜行禮。離開漢朝快十年了,不知道朝中可還有人記得他張騫,可還記得少年天子那天方夜譚般的決策?當張騫再次抬起頭時,那飽經塞外滄桑的雙眸,變得更加灼灼堅定。只要自己還活著,他張騫永遠是漢朝神聖的使者。終有一天,他會帶著滿腹見聞和經略還朝,為皇帝完成那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在同一片星空下,東方的長安城皇宮內,有時候,也會有一個挺拔偉岸的身影,獨自徘徊、沉思。處理過繁冗的國政,他也會時常想起,那個杳無音訊的使者張騫,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間?他,大漢天子劉徹,後世尊稱漢武大帝的君王,正是為了一個關乎赫赫武功的理想,大膽起用聲名未顯的郎官張騫。從此,張騫就踏上了西行的未知征程。
將時光回溯到建元二年(前139年),年僅十七歲的漢武帝獲得了一個重要情報。一名被俘虜的匈奴軍官,向漢朝透露匈奴和月氏之間的恩怨。匈奴的軍臣單于攻打月氏國,殺死國王,更把他的頭骨做成酒器,以示羞辱。繼任的月氏王意圖復仇,奈何實力不足,只能被匈奴驅趕,一路西遷避禍。
匈奴,一個崛起於秦末的草原霸主,強悍、貪婪而殘忍。他們逐水草而居,以馬背為家,肆意南下搶掠、侵犯漢民族的土地和財產,成為中原王朝最強勁可怕的對手。西漢開國以來,從漢高祖的白登之圍、呂后的卑辭厚禮,再到連續幾代皇帝的和親政策,漢帝國一直以委曲求全的姿態,換取邊境的暫時安寧。然而匈奴人總是背信棄義,不斷侵擾漢朝西北方。由於漢初民生凋敝,漢朝亟需休養生息恢復國家的元氣,歷代漢天子只得容忍匈奴的無禮和侵犯,等待扭轉乾坤的時機。
身為臣虜 漢節不移
直到西漢開國六十多年後,第七任天子——漢武大帝登基,這時的漢朝已初具大國氣象。《漢書‧食貨志》形容:百姓自給自足,糧倉堆滿了糧食,吃不完都腐壞了;京城的錢財積累了上百萬,穿銅錢的繩索都腐朽了;街市田間上車馬成群,富豪公卿也有了爭相奢侈的資本。
公元前140年,是他即位的第一年,他首開皇帝定年號的先河,為這個帝國定年號「建元」,也就是建立新的紀元。而他本人也是銳意進取,選賢任能,決意打造一個輝煌盛世。而影響這個盛世最大的邊患,正是匈奴。漢武帝將睿智的目光投向了西北遙遠的草原和荒漠,卓越的帝王加上強盛的國力,註定漢武帝是那位改寫漢匈歷史的千古英雄。
因而,匈奴俘虜的情報,啟發了漢武帝痛擊匈奴的靈感。他想到了一個遠交近攻的軍事策略,如果漢朝和月氏結盟,形成東西夾擊的形勢,就有機會一舉消滅匈奴。這個想法令人振奮卻又風險重重:舉國上下,對西北邊塞的情況一無所知,遑論尋訪月氏國的下落;而且西行途中,使者必須經過匈奴休屠王和渾邪王共同掌控的河西走廊。
漢武帝不想錯過良機,他在朝中招募敢於奔赴西域、尋找月氏的勇士。一個年輕的郎官站了出來,願意接下這項溝通西方的重任。這就是張騫在史書中的第一次亮相。他大概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傳奇的事蹟,以至於他的過往在歷史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但從這一刻起,名不見經傳的張騫,註定譜寫不平凡的故事。
為了保障這次出使的順利出行,漢武帝為張騫挑選壯士、良馬,組成一個百人使團,還有一個重要的副手——堂邑父。他本名甘父,堂邑是他的姓氏。堂邑父是一名已經歸順漢朝的匈奴人,可擔任嚮導和翻譯官;善於騎射,有武藝傍身,可做張騫的私人保鑣。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之後,張騫便手持漢節,率使團踏上未知的旅途。
步出長安城,一路向西,張騫的使團走進河西走廊,也走進另一重天地。朔風捲地,黃沙漫天,到處是戈壁荒漠,走了許久都望不見水草綠洲。繁榮和生機逐漸消逝,而危險已經悄然降臨。這樣一支漢風浩蕩的隊伍,在西北荒蕪的土地上是如此突兀,他們很快被機警的匈奴士兵發現。毫無懸念的,張騫等人被俘虜了,所有人都被押解到匈奴王廷。
當時的軍臣單于,查知張騫出使月氏的意圖後,毫不客氣地反問:「月氏在我們北方,漢使如何前往?就像我們要出使南越,你們漢朝人會同意嗎?」在被俘的那一刻,張騫已經做好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準備,誰知軍臣單于饒了他們的性命,並將他們軟禁起來。
軍臣單于更有極大的耐心,意欲招降張騫,將一名匈奴女子許配給他。張騫等人在匈奴處,一待就是十年。有時候,時間是一把無形的鈍刀,消磨掉一個人的青春、生命和志向。天子的使者淪為俘虜,張騫無法繼續西行探索的夢想。為了表明心繫漢朝、使命必達的決心,張騫無論何時,都會鄭重地手持漢節。這是他身為漢臣的精忠,也是支撐張騫活下去的信念和希望。
歷盡險阻 抵達月氏
史書對張騫有句評價:「騫為人彊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張騫為人堅忍弘毅,寬容重信諾,這種純樸的性格,與匈奴人簡單直率的性情非常契合。他雖是俘虜,卻很快受到匈奴人的喜愛,匈奴兵對他的看管也漸漸放鬆。
張騫也通過和匈奴人的相處,學習匈奴語,了解匈奴的經濟、軍政、生活習俗等方方面面。因而,張騫在匈奴的這十年也並未虛度。元光六年(前129年)的一天,趁著匈奴守兵不備,他帶著堂邑父和幾個隨從絕塵而去,他甚至都來不及向他的匈奴妻子告別。他們沒有逃回長安,而是向西繼續趕路。
然而,上天對他們的考驗並未結束。在張騫使團被扣留的十年裡,西域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們查訪到,大部分月氏人在烏孫國的進攻下不斷西遷,進入媯水流域,征服大夏國,在新土地上定居下來,也稱「大月氏」;少部分在青海、甘肅一帶和羌人雜處,叫作「小月氏」。
張騫率眾毅然折向西南方,尋訪大月氏的所在。由於倉促出逃,準備不足,再加上沿途人煙稀少、水源奇缺,他們一路上風餐露宿,備嘗艱辛。但他憑藉超常的意志力以及堂邑父射獵、尋找水源的生存技能,竟然在茫茫沙漠中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他們途經焉耆、庫車、疏勒等地,翻越蔥嶺,走了一條蜿蜒曲折的路線。在幾十天的艱險跋涉之後,他們來到大宛境內。
大宛人早就聽說東方富庶的漢朝,有心朝見往來,卻因匈奴人從中阻撓無法實現。漢使張騫的出現,令大宛國王喜出望外。張騫還告訴他:「請大王派人做嚮導,送我們到月氏。將來我回到漢朝,朝廷送給您數不完的禮物。」大宛王欣然應允,派人把張騫使團送到康居,康居人像接力一般,將他們平安送到了大月氏國。
十年的等待和期盼,就為了這一刻與月氏王的會面。張騫在月氏王面前,言辭慷慨,陳述漢武帝夾攻匈奴的策略。但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拼盡全力、賭上身家性命才見到的月氏國,早已變換當初的模樣。新占領的土地,肥沃富饒,少有外族侵擾,月氏人過得安逸無憂,對匈奴的復仇之心早已磨滅。
月氏王非常敬佩張騫十年忍辱、九死一生的經歷,卻對出兵一事避而不談。張騫在國王身邊遊說了一年多,始終無法促成漢朝與月氏結盟之事。於是在元朔元年(前128年),張騫啟程返回漢朝。為了避開匈奴人的抓捕,他改變行進路線,穿越青海的羌人地區再往東走。意外再次上演,由於羌人淪為匈奴附庸,張騫一行人再次被匈奴兵抓捕,送回王廷。
匈奴單于第二次饒了張騫的性命。或許是上天憐憫張騫堅守使命的決心,這次囚禁的時間並不長。匈奴人為爭奪王位爆發內亂,讓他再次抓住逃跑的時機。元朔三年(前126年),張騫帶著堂邑父和自己的匈奴妻子一同出發,向東方狂奔。
恐怕此時,再沒有人像張騫那樣深切體會到「歸心似箭」的感受。從建元二年出使到元朔三年歸漢,他的西域探險整整用了十三年時間。十三年來,曾經丰神俊朗的青年郎官,變成了飽經風霜的中年漢子;曾經齊整莊嚴的百人使團,僅有張騫、堂邑父兩人生還。馬不停蹄的趕路期間,張騫也沒有停止思考。儘管沒有完成漢武帝託付的軍事任務,但是張騫認為他的西域見聞,一定有比對抗匈奴更為重要而深遠的意義。
首通西域 不負使命
十三年後,使臣歸來。風塵僕僕的張騫帶著妻子和堂邑父,出現在漢廷之上,漢武帝君臣都為之欣喜。究竟是怎樣百折不撓的精神,支撐著張騫熬過十年的俘虜時光;又是怎樣無怨無悔的忠義,鼓舞著他往來於死神隨時降臨的絕域?
再次踏上飄渺如夢境的長安城土地,再次見到那英明神武的漢天子,張騫心中百感交集。但他更清楚地認識到,他的歸來不僅僅是漢人精忠精神的再現,他這一路上的見聞,更會成為一個窗口,打開漢朝瞭望西方的視野。
接下來,張騫把自己十多年來在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等地的遊歷經過,為漢武帝君臣勾勒出一幅生動的西域地圖。他說,大宛國在匈奴部族的西南方,在距離漢朝約一萬里的地方;往北是康居,往西是大月氏,西南邊是大夏,東北邊是烏孫,往東是扜穼、于窴;于窴再往東是距長安五千里的鹽澤,附近有樓蘭、姑師等城邑;再往東就是匈奴右翼,南邊連結羌人,隔斷了漢朝與西域各國的往來。
張騫不僅能說出大小林立的西域各部的位置,更對它們的人口、城市、物產、風俗、軍事、外交關係等資訊了如指掌。他還特別提到,自己在大夏見到了蜀地的竹杖和布匹,為將來溝通西南夷埋下伏筆。這些真實而全面的資訊,被司馬遷鄭重地著錄在《大宛列傳》中,這是漢朝也是整個世界第一次對西域有了全面了解,也是研究西域國家歷史最寶貴的文獻資料。因而在當今,張騫被譽為「第一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中國人」。
這番長篇大論猶如一部別看生面的遊記散文,讓所有人都聽得心馳神往。漢武帝從他詳實而精采的陳說中,彷彿通過河西走廊,眺望見那充滿異域風情的西域風土。一個關於漢帝國更為宏闊的盛世藍圖,在漢武帝心中逐漸明晰。
對於西域諸國,他認為可以採取贈送財物、施予恩惠的方法,再加上道義的力量,吸引他們朝見天子、歸附漢朝。這樣,漢帝國將擴充萬里疆域,通過九種翻譯,招徠不同風俗的外族人入長安朝見,將漢天子的威儀和德行廣布四海。
而當初那個夾攻匈奴的軍事計劃,已經不再重要。而張騫熟悉包括匈奴在內的西域的情形,更是大有用武之地。為彰顯其出使的功勳,漢武帝特封張騫為太中大夫,將那位忠心耿耿的副使堂邑父, 也授予「奉使君」尊號。後來,張騫又被加封「博望侯」,取其廣博瞻望之意。
張騫首度西行的足跡,彷彿一枚鑰匙,開啟了漢朝天子經營西方的盛世之路。這場出於軍事目的的出使之旅,注定帶來無比深遠的經濟和文化影響。無論是絲綢之路的繁榮,還是萬國來朝的鼎盛,都要感謝張騫使團這段曲折而波瀾壯闊的經歷。而在接下來的時間,張騫將繼續前行,成為活躍在大漢與西域之間最重要的傳奇人物。
參考資料:《史記》《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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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李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