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仙李白】之二:東風吹夢到長安

大紀元文化小組

引子

這是一幅清代17世紀的木版畫。在畫中,唐玄宗端坐椅中,李白奉詔入宮,正用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麼。內侍監高力士為他脫靴,楊貴妃手捧硯台站立於後。大詩人當時是在起草回應渤海國的番書,還是創作新的應制詩呢?史料對此並無定論。不過,這並不影響故事的流傳。聖朝高士名震京城,風采無人能及。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的秋天,唐玄宗下詔,召李白入京。詩人得聞此訊,欣喜振奮,揮筆寫下《南陵別兒童入京》:「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這一天,距《大鵬賦》問世已有十七個年頭。李白歷經酒隱、干謁和漫遊,不走科舉之路,終於迎來了大展宏圖的機遇。他躊躇滿志,跨馬離家,踏進了長安的政治核心——當時世界上規模最宏大的宮殿大明宮。

力士脫靴,貴妃研墨,清代17世紀時作。(公有領域)

長安

公元7世紀和8世紀,隋唐的都城長安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也是東亞的文化中心。這座光彩奪目的國際大都會,吸引了大批外國使節、商人和僧侶。在唐朝的鼎盛時期,長安的常住人口超過百萬,其中「胡人」約有十萬。王維的詩句「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描述了當時萬邦來朝的盛況。

唐朝是中國歷史上的黃金時代。自唐太宗的「貞觀之治」到玄宗的「開元盛世」,李唐王朝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政治、經濟、軍事、文化都達至巔峰,疆土穩固,國泰民安。歷代國君禮賢下士,對儒、釋、道三教都採取兼容政策,這種海納百川的氣度促進了南北文化的融和與對外交流,國內文人積極進取、渴望建功立業。社會欣欣向榮,蓬勃向上。

繁華、自信、包容、大氣磅礴——盛唐的氣象和精神,令李白激情澎湃。他渴望施展抱負,建功立業。

供奉翰林

李白與大唐天子初次相見,是何情形?李陽冰的《草堂集序》裡寫,「帝嘉之,降輦步迎,以七寶床賜食於前,親手調羹。謂曰:『卿是布衣,名為朕知,非素蓄道義,何以及此?』」

李白受到的待遇可是極高規格:唐玄宗下車,步行迎接,對李白說:「你是一介布衣,我早就聽說了你的大名,假如不是你素來積蓄了很高的聲望,怎會有今天的殊榮?」唐明皇賜給李白七寶床,還親手為他調製羹湯。皇恩浩蕩,足見李白與這位盛世君王的深厚緣份。

唐玄宗在位44年,是統治唐朝最久的皇帝。他27歲登基後,勵精圖治,締造了「開元盛世」。此外,他還是一位頗有成就的音樂家、書法家和詩人,傳世詩作七十多首。他在位期間,唐朝湧現了許多登峰造極的文藝作品。

這次李白進京,是由於道士吳筠、玉真公主和賀知章的舉薦。玄宗非常欣賞李白的才學,命其供奉翰林,身分是翰林待詔。

翰林院始創於唐朝,匯集了當朝最優秀的文人。李白在那裡專司何職?《草堂集序》寫:「置於金鑾殿,出入翰林中,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皇帝宴飲或是郊遊,李白都陪侍左右,另外他也為聖上草擬文告,不過據李陽冰所寫,別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清平調》組詩

在一個美麗的春天,唐玄宗騎著白色寶馬「照夜白」,楊貴妃乘坐步輦,二人來到興慶宮的沉香亭賞花。滿園牡丹盛開,紫、紅、粉紅、純白四色,爭奇鬥豔。玄宗坐在亭中,目睹國色天香,「意有所感」。梨園的藝人們正準備歌唱起舞助興,玄宗說:「賞名花,對妃子,豈能用舊日樂詞?」於是,他派著名樂師李龜年手持御用金花箋宣召李白進宮,讓他即刻寫出《清平調》三章。

醉意朦朧的李白接旨前來,用水打濕面頰,醒了醒酒,提起筆來,在金花箋上一揮而就。三首詩由李龜年呈上,唐玄宗看過非常滿意,吹起玉笛為李龜年伴奏,君臣共同演繹新詞,貴妃笑飲葡萄美酒,一班人十分盡興。自此,皇帝對李白更是讚賞有加。

這三首《清平調》流傳很廣,後人給予很高的評價,特別是第一首獲得最多讚譽:「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清人沈德潛在《唐詩別裁》裡寫道:「三章合花與人言之,風流旖旎,絕世丰神。」《唐詩選勝直解》云:「《清平調》三首章法最妙。第一首賦妃子之色,二首賦名花之麗,三首合名花、妃子夾寫之,情境已盡於此,使人再續不得。所以為妙。」

《李白作清平調圖》,取自清蘇六朋繪《清平調圖》,廣州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奉和應制詩

李白還創作了一些描寫皇帝在宮中行樂的應詔詩,這些作品文字華麗、描摹生動,映襯出盛唐的雍容氣象。

天寶二年(公元743年)春,李白在長安的宜春苑侍從唐玄宗遊苑,奉詔而作《侍從宜春苑奉詔賦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

東風已綠瀛洲草,紫殿紅樓覺春好。
池南柳色半青青,縈煙裊娜拂綺城。
垂絲百尺掛雕楹,上有好鳥相和鳴,間關早得春風情。
春風捲入碧雲去,千門萬戶皆春聲。
是時君王在鎬京,五雲垂暉耀紫清。
仗出金宮隨日轉,天回玉輦繞花行。
始向蓬萊看舞鶴,還過茝若聽新鶯。
新鶯飛繞上林苑,願入簫韶雜鳳笙。

「春風捲入碧雲去,千門萬戶皆春聲。」這一句把春天的鳥鳴、雲彩、東風等意象交織在一起,勾勒出充滿動感的立體圖景。

《宮中行樂詞》十首組詩也是同年春天所作,現存八首。

根據孟綮在《本事詩‧高逸》中記載,當時唐玄宗在宮中遊樂,對高力士說,「對此良辰美景,怎麼能只以奏樂為樂?如果有天才詩人吟詩歌詠才好啊。」於是,玄宗下令召李白前來,派人在他面前鋪開「朱絲闌(欄)」,也就是畫著紅格的紙張,命其當場作十首律詩。

李白才思泉湧,十篇五言律詩即刻成文,律對精絕,字跡雄健、龍飛鳳舞,詩作和書法皆為上品。其中第七首寫道:

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
宮鶯嬌欲醉,檐燕語還飛。
遲日明歌席,新花豔舞衣。
晚來移彩仗,行樂泥光輝。

前四句描寫冬去春來的景象,又以擬人手法描摹黃鸝、燕子的神態,宏觀和細微兼備。後四句寫宮中行樂的盛況,表讚頌之意。

元 任仁發《飲中八仙圖》。(公有領域)

飲中八仙

李白喜愛飲酒,供奉翰林期間,他結交了許多善飲的名士,其中賀知章、崔宗之、李适之、李璡、張旭、蘇晉、焦遂與李白並稱「飲中八仙」。杜甫在《飲中八仙歌》裡描繪了「八仙」的醉態,把李白的狂放給寫活了:「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清代詩論家葉燮在論著《原詩》裡寫道:「李白天才自然,出類拔萃,然千古與杜甫齊名,則猶有間。蓋白之得此者,非以才得之,乃以氣得之也。……觀白揮灑萬乘之前,無異長安市上醉眠時,此何如氣也!」

李白曾與「飲中八仙」之一的崔宗之一起乘舟,從安徽的采石磯到金陵(南京),當時李白穿著宮錦袍坐在船裡,旁若無人。(《舊唐書.文苑傳下.李白》:「嘗月夜乘舟,自採石達金陵,白衣宮錦袍,於舟中顧瞻笑傲,傍若無人。」)

「無奈宮中妒殺人」

李白得到皇上的寵信,羨煞同僚,自然遭人嫉妒。玄宗三次想為其封官,都因奸臣的誹謗和嫉恨而未能實現。李白在翰林院的日子雖然閒適,但是理想落空,不免愁悶。他在兩篇作品裡對此有清晰的表述。

《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言辭清爽,描寫了翰林生活的愜意和煩惱。詩人曲高和寡,屢遭狹隘之人的嘲笑,不禁憶及昔日的遊眺,嚮往煙波間垂釣的自由。

晨趨紫禁中,夕待金門詔。
觀書散遺帙,探古窮至妙。
片言苟會心,掩卷忽而笑。
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
本是疏散人,屢貽褊促誚。
雲天屬清朗,林壑憶遊眺。
或時清風來,閒倚欄下嘯。
嚴光桐廬溪,謝客臨海嶠。
功成謝人間,從此一投釣。

《玉壺吟》約作於供奉翰林的後期,玉壺象徵高潔的操守。當時李白已遭小人讒毀,帝王疏遠。此詩居高臨下,透出滿腔激憤。作者雖蒙「數換飛龍馬」之超常恩寵,卻始終未能施展輔佐君王的高遠志向,怎不叫人感懷嘆息!

烈士擊玉壺,壯心惜暮年。
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
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御筵。
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瑣賢。
朝天數換飛龍馬,敕賜珊瑚白玉鞭。
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
西施宜笑復宜顰,醜女效之徒累身。
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

飲中八仙指賀知章、李進、李適之、李白、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八人,取自明 杜堇《古賢詩意圖》。(公有領域)

「長安不見使人愁」

744年春,李白「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李白雖然離開了京城,但是心中的牽掛猶在。

天寶三載(744年)至天寶五載(746年)之間,李白由長安返魯後,借送二從弟赴京應舉之機,表露了對京都的深切懷念:「魯客向西笑,君門若夢中。霜凋逐臣髮,回憶明光宮。」(《魯中送二從弟赴舉之西京》。當年在君主身邊的情景時時在夢中出現。我的頭髮已白如霜染,乃是因為日日思念宮廷。

天寶八載(749年)春,《金鄉送韋八之西京》寫道:「客自長安來,還歸長安去。狂風吹我心,西掛咸陽樹。」《登金陵鳳凰台》的最後一句是:「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作於天寶十二載的《觀胡人吹笛》更是滿紙淒情,「滿」、「空」二字尤為傳神:「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聲。十月吳山曉,《梅花》落敬亭。愁聞《出塞》曲,淚滿逐臣纓。卻望長安道,空懷戀主情。」

公元758年,詩人於流放途中路過江夏(即現在的武昌),作《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詩人借古喻今,以漢朝被貶官的賈誼暗喻自己的處境,詩境淒涼。

「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長相思》看似寫男女情思,實多有托興之意:「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美人如花隔雲端」很可能是詩人遠離長安、遙望興嘆的心理寫照。好一句「天長地遠魂飛苦」,將作者內心的孤寂和愁苦刻畫得細緻入微。

公元759年,李白在長流夜郎途中獲得赦免,在江夏遇到好友、南陵縣令韋冰,且驚且喜,他賦詩嘆道:「昔騎天子大宛馬,今乘款段諸侯門」,「人悶還心悶,苦辛長苦辛。」「西憶故人不可見,東風吹夢到長安。」(《江夏贈韋南陵冰》)

李白與長安有緣。曾經,皇恩浩蕩,君臣相惜。或許,謫仙的使命不在皇宮,而是註定於坎坷、恣意的漂泊中寫下一路瑰偉驚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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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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