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令計劃回憶自己一生時,或許會覺得,此生最絕望的時刻並非2014年12月22日因嚴重違紀被組織帶走接受調查,而是兩年前,2012年3月18日凌晨4點,他的獨生子令谷在一場法拉利車禍中當場死亡。
那一刻,依照令計劃的工作習慣,他很可能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走出辦公室。據在令計劃身邊工作過的人透露,令計劃在中央辦公廳期間,經常工作到凌晨三四點才走出辦公室。
看到周圍的辦公區域一片漆黑,他會驚訝地問:「都下班了嗎?」在值班人員的提醒下,他才會意識到已是凌晨。
此時,他並不回家休息,而是在周圍散散步,喂喂野貓,他喜歡這種小動物,從未下令驅逐。天一亮,他又開始新的公務。
他顯然已經習慣於這樣的工作節奏,並且沉浸其中,經常不著家。 「不著家」的令計劃最終面對了兒子的屍體。
是夜,在處理車禍的過程中,令計劃已經採用了違紀手段。這一情況得到兩條不同信息源的證實。然而第二天,2012年3月19日,他神色如常地出現在第十三次全國民政會議上。此後的兩年間,他持續如常地開會、視察、講話、撰文。
從公開鏡頭上,沒有人能窺見他的任何異樣、任何情緒變化。但民間關於他會不會「出事」的猜測,日漸增多。終於,2014年12月22日,這只靴子落地了。
令計劃與谷麗萍的獨生子令谷之死,一度被封鎖消息,但此事平陸老家人早已確知。2014年農曆七月初十,記者探訪了位於長樂鎮洪陽村的令家祖墳。
當時鄰近中元節,按照當地風俗,已是上墳的日子,可令家的墓碑前僅有寥寥幾根殘香。帶著記者前往墓地的洪陽村小賣部老闆說,那還是清明節時親戚們燒的,最近令家還沒有人來。
令家祖墳緊靠黃河,一塊大約100平方米的空地上並沒有凸起的墳頭,只是四周種著兩米來高的柏樹,中間的墓碑顯得有些孤零零。
小賣部老闆還說:「死了的人,碑上的名字都會用方框圈起來。」說著,他指向了帶方框的「令方針」。隨後,他又指向了排在第二十二輩最後面的「令谷」:「這個就是計劃的兒子,他前兩年在北京出車禍死了,還沒來得及給他的名字刻上方框。」他的名字來自父母兩方的姓。
在令家族譜上,令計劃與谷麗萍獨子的名字是「令橋」,後來立先祖墓碑時變成了「令谷」。為何改名,族譜編纂人令狐周雅也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2012年3月18日凌晨4時10分,在北京市北四環保福寺橋東南角發生了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肇事車輛為一輛價值數百萬元的黑色法拉利跑車,車上有一男二女。
據當天的《北京晚報》報道,該法拉利由西向東行駛時突然失控,撞向橋體南側的牆壁,隨後又反彈撞向北側護欄。
高速連續撞擊使得法拉利車身粉碎性解體,發動機被拋到了路中央起火燃燒,車內的三人被遠遠拋出了車外。
第二天,《新京報》對這一事故也作了報道。《新京報》援引報警人目擊者沈先生的話稱,他當時正駕車行駛在路上,突然從倒車鏡裡看到,一團黑影正衝向他的車,他趕緊踩了一腳油門,想要躲避身後高速追來的車輛。
隨後,沈先生車後的這團黑影直接撞向了輔路的水泥牆,一團火球飛起,一些碎片跌落到了他的車上。他報警後,交警和消防員都很快來到現場,3名乘客中的男性「頭下一灘血,已經身亡」。
這名男性正是令谷。發生車禍時,他24歲,正在北京大學教育學院讀研究生。令谷的大學同班同學告訴記者,令谷2007年至2011年就讀於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化名王子雲,但「八卦是流傳得最快的,同學們都知道他是令計劃的兒子」。
令谷有時會開豪車來學校,和同學「見面也就點個頭打個招呼」。他還組織成立了「戰略及國際研究委員會」,用來結交官二代。大學畢業時,令谷沒有參加畢業合影留念,「他也不需要這個合影」。
雖然「他的成績不太好」,但2011年還是被保送至北大教育學院讀研究生。2012年出車禍時,他的研究生生活尚不滿1年。開始同學們還不敢確定車禍的死者就是他,但在各種傳言之中,同學們還是發現令谷確實消失了。
閻平告訴記者,令谷所駕駛的豪車,是原山西省首富張新明「自己掏錢買的,然後把它送給了陳川平,陳川平為討好’舅舅’令計劃,又把它送給了令谷」。
偶然事件的作用往往是決定性的。令谷之死,成了推倒令計劃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兒子的奢糜生活以慘烈的方式暴露於公眾視野中,無論「西山會」有多少攻守同盟都掩蓋不了。
2012年9月2日,令計劃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他自幼愛讀的《人民日報》主標題上,內容是他兼任統戰部部長;2014年12月23日,他的名字第二次出現於中央黨報的主標題,內容是他接受組織調查。這兩次登上主標題,正好是他政治生涯的轉折與徹底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