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4月9日訊】【導讀】《血的神話》是一本描寫文革時期,湖南道縣大屠殺的報告文學。作品記錄了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發生在中國湖南發生的一段被當局刻意隱瞞的歷史。作者譚合成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對文革期間發生在湖南道縣的大屠殺進行了深入地調查。被調查者以「一字不實,砍頭示眾」、「若有虛言願負一切法律責任」的保證提供了大量真實材料,在此基礎上作者完成了這本五十多萬字作品。由於人生際遇,作者也有機會接觸到大量官方資料,並採訪了幾乎所有與大屠殺有關聯的重要人物,這使作者兼具了官方記錄者和民間採訪者的雙重身份,能夠較完整地呈現了這一歷史真相。儘管這是一段讓中國人深感羞恥的歷史,但是為了讓這個悲劇不再重演,我們必須去了解它。
(接上期)
第三十一章 夜夜噩夢
朱賢厚,農民,地富子弟,四十一歲(一九八六年)。
我從大隊(蚣壩公社馬家嶺大隊)跑出來大概是一九六七年的古歷七月十八(八月二十三日),那天早上,我在田裡割禾,我老母親擔了一擔糠到蚣壩圩上去賣。很快的,她糠也沒有賣,就從圩場上趕回來了,神色慌慌張張地告訴我:「了不得啦,蚣壩圩上殺地富了。」我一聽,心就提起來了,我那個時候才二十五歲,應當說不是分子,是子女,可是當時那個情況,只要你們家劃了地主,那就是全家老少不論男女都是地主,三歲小乃崽都是地主,何況我已經二十多了。我問母親:「我們怎麼辦?」我母親說:「你在屋裡呆不得了,趕快跑。」我說:「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一直都老老實實的,為什麼要跑呢?」我母親罵我:「你這個乃崽蠢得死,那個殺起人來還管得那麼多,一聲喊就殺掉了。現在跑還留得一條命到,跑遲了想跑都跑不脫了。」其實我當時心裏也很緊張,也想跑,但是放心不下老母親,我老母親當時七十歲了,我是滿崽,幾個哥哥都成了家單獨過,我那時候沒娶親就跟著老母親一起過。我就問:「我跑了,你怎麼辦?」我老母親說:「你不用管我,我還動得,餓不死的。你自己保命要緊。」當時我就下決心要跑了,可是沒有一分錢,怎麼辦?再一看屋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老母親就指著(豬)欄里兩頭半大子的豬仔,要我擔到鬧子上去賣掉。這豬仔剛買回來不久,準備養大了換錢的,我說:「這麼點大的豬仔就賣掉,太可惜了。」我母親生氣了,說:「說你蠢,硬是蠢得死。趕快賣掉,留下來都是人家的。」我趕快把豬仔捉了,一擔挑到蚣壩圩去賣。我們這個地方離蚣壩圩很近,只隔著一道河,河上有一座木橋,過了橋就是蚣壩圩。我當時雖然曉不得「殺人風」已經刮過來了,但是那嚇死人的氣氛,就是瞎子聾子都感覺得到。我到了圩上以後,心裏急著拿豬仔換錢,就出了個低價錢,把兩隻二十多斤的豬仔賣了,得了三十四塊錢。匆匆忙忙趕回來,想給老母親留幾塊錢,她死活不要,全塞在我手上。我老母親說:「我在屋裡沒得用錢的地方,你在外面多得一分錢就多有一分用處。你這一走,千萬不要隨便回來,一定要等到風平浪靜了才回哦,記住了!」可憐我老母親聰明一世的人,只曉得我危險,就不曉得她自己也危險!可能也曉得危險,只不過七老八十的人死也死得了,不想拖累兒女。
大約上午十點來鍾的樣子,大隊上喊開會,我感到大事不妙,就悄悄地從後龍山上溜出去,鑽進了後面的豐村大嶺。
我逃走以後,大隊開始殺人,前後分兩批,一共殺了三十多個(注一)。具體怎麼殺的,其他屋裡的人,我不太清楚,我們家裡的人一共殺了九口,我的一個堂侄朱良瑞家裡殺了四口。我母親陳美娥,當時七十歲,被大隊上的殺人兇手拖到蚣壩橋上,就是你們從蚣壩圩上過來時,走過的那座木橋,丟到河裡淹死的。我大哥朱賢德,五十三歲,下到窖里。大嫂陳小女,也是五十三歲,下到窖里。我小哥朱賢光,五十歲,他是個中農,曉不得為什麼,也下到窖里去了。我三哥朱賢俊,四十八歲,下到窖里。下到窖里活埋的大概就這麼幾個,其他幾個都是沉河的。我的兩個侄子,一個叫朱友龍,六歲,一個叫朱志龍,三歲,丟到蚣壩河裡淹死的。死得最慘的是我四嫂潘俊媛,四十歲,丟到河裡沒淹死,躲在河邊的鬼柳樹下面。你們從蚣壩河邊過,可以看得到那些鬼柳樹,一蓬一蓬長在岸邊上,好多樹根子伸到水裡頭,葉子蓋在水面上,我四嫂,站在水裡頭,手抓著鬼柳樹的根,身子躲在樹枝子底下,從外面看她不見。躲了一天一夜,頭天丟到河裡,到第二天下午,一直沒有人發現。但是那個地方岸邊是條路,來來往往的人蠻多,我四嫂一個女人家,膽子特別小,一有人路過就嚇的渾身發抖,搞得那個樹葉子一陣一陣抖動,結果被人發現了,報告到大隊上。大隊上派了幾個民兵過去,命令她上岸,她躲在水裡頭,渾身發抖,不敢上來。生產隊政治教導員蔣儒田拿起梭標就捅。據在場的人講,一梭標捅下去,一股血把那一片水都染紅了。我四嫂臨死前叫都沒叫一聲,身子往水裡一沉就在沒有看見出來了。這個蔣儒田平時最為好吃懶做的一個人,這一次殺人時,他積極得很,一個人就殺了十幾個人(注二)。
我的六哥朱賢忠,當時三十七歲,土改的時候並沒有給他戴地主分子的帽子,是六四年「社教」的時候,給他戴上的。他在外面做過篾匠,人比較靈活,大隊上剛開始殺人的時候,他也跑了出去。他不像我們,死蠢,只曉得往山上跑,他想跑出道縣,到廣西那邊去。他從前在那邊搞過副業。在審章塘公社葫蘆岩渡口過渡時,碰上了我們的一個堂侄朱良瑞。幸虧遇到了朱良瑞,不然的話我六哥怎麼死的,我們都不知道。朱良瑞屋裡也是地主出身,是我們大隊第五生產隊的。八月二十四日那天,他被捆起來關在生產隊的倉庫里,我們農村的房子,屋檐和牆壁之間都有一點縫隙,當天晚上,他就從這個縫隙中鑽出去,逃跑了。朱良瑞也有篾匠手藝,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到廣西那邊做手藝謀生,就結了個伴。過了河以後,跑到朱良瑞一個姑姑家住了一個晚上,那時候,朱良瑞姑姑家那邊還沒有開始殺人。農村裡大家都困難得很,親戚家住得一天,住不得兩天,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忙忙從紅岩(仙子腳)那邊往廣西走,結果在紅岩(仙子腳)公社被攔關設卡盤查的民兵截住了。問他們是做什麼的,說是篾匠,到廣西那邊去搞副業。但是一沒有證明,那個時候出外搞副業都要大隊,有時間還要公社打證明,不然的話就是資本主義的尾巴;二又沒帶工具,引起了懷疑。我六哥會說話,說工具、證明都放在廣西那邊了,這次回來是給隊上交副業款的。說得那些民兵將信將疑,就把他們帶到公社加工廠,丟給兩人一人一把篾刀,要他們破一根竹子看看。這個事情難他們不倒,本來就是飯碗里的事情。一看確實是手藝人,就把他們放了,叫他們回大隊打證明。
我六哥和朱良瑞在紅岩脫離危險以後,不敢繼續往廣西走了,更不敢回大隊,只好轉過頭沿著大路,從壽雁那邊往縣裡走。
他們走了以後,紅岩公社的民兵想想還是不放心,又把電話打到蚣壩這邊來問,我們大隊上的人答覆說是逃跑的壞人,要抓。回過頭又來追他們。那個時候,打一個電話非常不方便,來來回回好幾次,才打得通,很費時間,所以電話打通以後,他們已經走遠了,沒有追得到。但是我六哥的命不好,他們往縣城裡走的時候,縣裡頭「紅聯」和「革聯」正在搞武鬥,「紅聯」吃了大虧,在各個通往縣城的路口設卡盤查,抓逃跑的四類分子(子女)和「革聯」探子。我六哥和朱良瑞哪裡曉得這些,糊裡糊塗走到了鬼門關裡頭。他們走到縣城西門外時,又累又餓,那個地方有個西關橋,正在濂水(濂溪河)和沱江匯合的地方,橋邊上有家飲食店,賣麵條和米粉,我六哥和朱良瑞就進去吃碗面,歇一下氣。我六哥坐的地方背對著飲食店大門,朱良瑞坐在桌子對面,正好面沖大門,他看見一些背著槍的民兵過來了,盤查行人,連忙給我六哥使了個眼色,但是我六哥正在低頭喝麵湯,沒有看見。朱良瑞起身走進灶屋,灶屋有個小門對著河邊頭,他從小門溜出去,沿著河邊跑脫了。我六哥沒跑脫被戒嚴的民兵抓住了。打電話給大隊,要大隊到縣裡領人。古歷八月初一(九月二日),支書蔣華宇親自帶了幾個民兵去領人,回來的路上,走到水南浮橋上,蔣華宇講:「反正押回去也是要殺的,不如就在這裏送他上西天算了。」就在橋中間,把我六哥推到了河裡。
朱良瑞沒死,現在還活著。他從那個飲食店跑脫以後,躲在縣林業局的松油窖里,在哪裡躲了七天,後來縣裡到處發通告不準亂殺人了,他就跟著一些外地人到零陵去做篾匠,好像過了一、兩年才回村子的。不過,他屋裡的人殺得有蠻好,他的祖父朱友志,當時七十六歲,父親朱賢士,當時五十八歲,三叔朱賢哲,當時三十五歲,都沉了河。他的弟弟朱良珊,當時只有十八歲,捉去沉河的時候跑脫了,跑到興橋公社的夏柳村,他有個姑姑嫁到那裡,可是路不太熟,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一下找不到地方,就在一個南瓜棚裏面躲了起啦。天亮的時候,被夏柳的民兵抓住了。大隊上得了信,派治保主任蔣學珍帶人去領回來,走到半路上,蔣學珍在後面一馬刀把他的腦殼砍了下來。聽他們講,當時大隊上決定了,凡是外逃的,在哪裡抓到就在哪裡處決,一個不留。(注三)
現在講我自己的事情,我也是九死一生啊!跑出去以後,當天晚上在山上碰到我堂叔的兒子朱良謀,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從寶塔腳那邊蓮花村逃出來的地富子弟何登雲。第二天晚上又碰到了朱賢賜和朱賢奎兩個堂兄,都是我們大隊的,也是地富子女。談起村子里殺人的事一個個嚇得雙腿打跪。因為都沒有地方可去,就結伴在一起逃命。後來又碰到了許老師,他是蚣壩大隊的人,是個右派,下放下來勞動改造的。我們幾個都是些蠢子農民,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沒見過世面,許老師比我們年紀大些,又是在外面當過幹部的人,我們都想跟著他,心裏好有個主意……可是後來被民兵搜山給衝散了。
第五天,這個記得最清楚了,碰到了蔣三明,他是一個富農子弟,也是我們一個大隊的。我們幾個就躲在金雞洞的劉家嶺上。你們曉不得,那個山上的日子難過得很,蚊子叮還是小事,一到晚上陰冷陰冷,冷死人,我們又沒有鋪蓋,又沒有吃的,如果不是為了活命,一天都呆不下去。我們幾個躲在山上,又不曉得山下是個什麼情況,也不敢下山,開始身上還帶了一點乾糧,到後來只能靠野果子和到山邊的地里摳點紅薯來渡命。晚上就睡在山上的石灰窖里。就這樣在山上躲了大概有半個多月。後來天下雨,沒處躲,這時候,幸虧找到了一個燒炭人留下來的小窩棚,人家燒完碳走了,空的,沒人住,我們就在這裏落腳下來。白天分頭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回到這裏來過夜。
蔣三明比我們嬌氣些,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苦,想著就是死也要回一趟家,就悄悄下了山,回去了。我們大隊主要人家都是姓蔣和姓朱的,其他雜姓的有一些,人數都很少。蔣姓是最大的姓,人也多,在大隊上勢力也大,相互之間也團結,所以這一次殺人中,我們朱姓的殺得最多,蔣姓的殺得少。蔣三明悄悄溜回家以後,家裡人就勸他到大隊「投案自首,立功贖罪」。蔣三明這個東西壞得很,都是一起的患難兄弟,你自己要自首就自首,不能害我們啊!
那天晚上,應該是古歷八月二十六(陽曆九月二十八日),天下大雨。我的心裡頭感覺很不安然,心裏慌慌的。蔣三明下了山沒有回來,我們幾個都蠻為他擔心,怕他出什麼事。當時沒想到他會告密。我堂兄朱賢賜講,這個地方(小窩棚)住久了怕不安全,要換個地方就好。可是那個山上要找這麼個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換個地方,換到那裡去呢?再一想,天下著雨,又這麼黑,哪個又會上山呢?所以想等天亮以後,雨停了,再找新地方,找著地方就馬上離開這裏。半夜的時候,我們都睡著了,做夢都沒有想到大隊支書蔣華宗、民兵營長朱賢煌他們帶著幾十個民兵,拿著鳥銃、馬刀、梭標,冒著大雨,悄悄地摸上來了。因為怕暴露了目標,他們沒有帶狗,只帶著兩把電火(手電筒)。也是命不該絕,我的堂兄朱賢奎起來解手發現了,喊了一聲:「民兵來了,快跑!」撒腳就跑。我們幾個雖然睡著了,但都睡不踏實,聽得聲響,馬上驚醒了,爬起來就往棚子外跑。只聽見外面一片喊「繳槍不殺」的聲音,接著就是鳥銃打得「嗵嗵」響。當時我也顧不得那麼多,衝出棚子就往旁邊一條小路上跑。只聽見得腦後「轟」的一聲,一個東西重重打在腦殼上,打得我仆到在地上。我仆到在地上以後就拚命地鑽進了身邊的刺篷(有刺的灌木叢)里,拚命地往裡面爬。從後面追上來的民兵,用梭標順著聲響,對著刺篷拚命地戳,一梭標戳在我手上,幸虧沒戳到要命的地方,當時我也曉不得自己受了傷,也曉不得痛,只覺得手一熱,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了。我拚命地往刺篷的深處爬,總算逃脫了。那天晚上,朱賢賜被鳥銃打瞎了雙眼,躺在地上不能動,何登雲跑得慢被砍了九刀,雖然沒死,也動不了啦。因為我們幾個逃跑了,搜山的民兵也蠻緊張,當天晚上,很快就吹號集合,下了山。第二天天亮以後又上山,把朱賢賜、何登雲,像抬野豬一樣,手腳捆在一起,我們這裏叫「四馬攥蹄」,把兩隻鳥銃捆起來穿著手腳中間,抬下了山。我們這裏從前上山打獵,打到了野豬都是這樣抬下山的。因為那個時候已經不準亂殺人了,朱賢賜抬下山以後沒殺,由他屋裡的人領回去了,八一年餓死的。何登雲也由他們大隊來人領回去了,死沒死,我不太清楚。這些情況我們當時在山上一點都不知道,後來才聽人說的。
當時我也受了重傷,一鳥銃打到左邊的腦殼上,到現在鐵子還嵌在骨頭上,沒取出來。這裏挨了一梭標。
(朱賢厚取下帽子,讓筆者用手去摸,又伸出左手讓筆者看手上的傷疤。頭皮上已經看不出傷疤,但頭皮下,清晰地摸到了頭骨上凸起的七八個小顆粒。手上梭標戳傷留下的疤痕雖然歷經十九年歲月依然可辨。)
天亮以後,我在我們從前躲過的一眼石灰窖里碰見了朱良謀,後來又碰到了朱賢奎,他們兩個命大,都沒受傷。當時我們覺得這樣窩在一起太危險了,決定分頭逃命。我四嫂的娘家在沙子河那邊的樅山嶺村,是個貧農,我想到那裡去看看情況。朱賢奎無處可去,想和我一起去,我同意了。我們就趁著夜晚到了樅山嶺。四嫂的哥哥和嫂子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四嫂的哥哥不敢收留我們,四嫂的嫂子心好,說:「這麼晚了,你讓他們到哪裡去?就讓他們住一晚,明天再走。」安排我們在她家的柴屋裡住下了,搞了一條帕子讓我把腦袋包起,又給我們煮了一鍋飯和一大缽芋頭,我們已經好久沒吃一餐飯了,做死的吃,脹得人都喘不過氣來。因為吃得太猛,當晚我睡在柴房裡,肚子痛得要命,我一隻手捂著肚子使勁揉,嘴裏不停地哼,又不敢大聲,只能一邊揉一邊喘粗氣,整整揉了一個晚上。
天亮以後,嫂子過來跟我們講:區里、公社裡都來了文,不準再亂殺人了。有個四十七軍到了縣裡制止亂殺人,你們不如到縣裡去躲一下。就這樣我們到了道江鎮,去找四十七軍反映情況,但是人家管不了這麼多事。不過還好,他們叫來衛生員幫我看了傷口,上了葯。那時候,道江鎮上像我們這種情況的人蠻多,汽車站那裡搭了一個廠棚,住了蠻多人,但我們去遲了,人都滿了,擠不進去。我就在縣二機械廠旁邊的河邊上,找到一個南瓜棚子,在那裡住下了。每天就是在道江鎮上討吃,有時間到縣武裝部去排隊領飯。幸虧身上有兩個錢,又找到鎮上的衛生院去治傷。不然的話,傷口發炎,爛都會爛死去。就這樣過了一個月零三天。縣裡動員我們這些人回去,說是保證不會再亂殺人了。他們有些有手藝的、有門道的,都不願意回去,有些人跟著別人到外面做工去了。我一沒有門路,二沒有手藝,心裏又惦著家裡還有七十歲的老母親,就同意了回生產隊。回到家裡才曉得,一家人殺得光光,家裡的東西分得光光。可是那個時候哭都不敢哭,一個人在家裡偷偷流眼淚都怕被人看見。唯一暗暗慶幸的是我活下來了,總算給我們家留了一條根,這個時候我就特別想我的老母親,不是她喊我躲出去,只怕我也跟著幾個老兄一樣,殺掉了屍骨都沒人收。
但有時間我又常常犯蠢想,搞不清是他們死去了好些,還是我留了條命活下來好些?他們死了比我少受了好多活罪,我活下來比他們又多受了好多折磨。生活困難那都不講,反正從小苦慣了,主要是身體難受,自從腦袋被槍(鳥銃)打了以後,就落下一個病根,經常炸炸地痛,有時間痛得整晚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做惡夢,夢見我的老母親一身是血站在我面前……驚醒以後,一身冷汗把衣服都汗濕。十幾年來,難得睡一個好覺,總是做那些嚇死人的夢。
哎!人活下來不容易啊。
註釋
【注一】 處遺工作組專案組的材料披露,蚣壩公社馬家嶺大隊在文革「殺人風」中共殺三十三人,其中自殺三人。八月二十五日殺四人;八月三十日殺十八人,三人自殺;先後又零星殺掉外逃被抓的地富子女三人。
【注二】 據處遺工作組查證落實,殺人兇手蔣儒田在文革「殺人風」中,親手和參与殺害十九名無辜受害者。
【注三】 朱賢厚的這個說法,筆者在處遺工作組那裡得到了證實,比如說,一九六七年八月三十日,馬家嶺大隊殺第二批十八人時,有一個叫蔣儒英的地富子女,本來沒有準備殺她的,但因為害怕逃跑了。九月一日蔣儒英在桃花井被捉住,大隊派民兵前去領人,就在押回大隊的路上沉了河。
(待續)
文章來源:阿波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