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3月29日訊】【導讀】《血的神話》是一本描寫文革時期,湖南道縣大屠殺的報告文學。作品記錄了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發生在中國湖南發生的一段被當局刻意隱瞞的歷史。作者譚合成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對文革期間發生在湖南道縣的大屠殺進行了深入地調查。被調查者以「一字不實,砍頭示眾」、「若有虛言願負一切法律責任」的保證提供了大量真實材料,在此基礎上作者完成了這本五十多萬字作品。由於人生際遇,作者也有機會接觸到大量官方資料,並採訪了幾乎所有與大屠殺有關聯的重要人物,這使作者兼具了官方記錄者和民間採訪者的雙重身份,能夠較完整地呈現了這一歷史真相。儘管這是一段讓中國人深感羞恥的歷史,但是為了讓這個悲劇不再重演,我們必須去了解它。
(接上期)
卷四
第二十四章 殺人冠軍蚣壩區
蚣壩區位於道縣東部,區政府所在地蚣壩圩距縣城二十一公里。該區是道縣殺人的區冠軍。文革期間,該區轄蚣壩、興橋、小甲三個公社;一九八六年我們赴道縣採訪時,轄蚣壩、興橋、小甲、上關四個鄉。據處遺工作組介紹,蚣壩區殺人的最大特點是時間集中,手段殘忍。一九七六年八月二十三日到八月三十日,除蚣壩公社的魯草坪大隊因地處深山,沒有接到通知派人來開會,故爾沒有殺人外,全區五十九個大隊八天時間共殺一千零五十四人,占當時全區人口的百分之一點九八,約五十人殺一人,佔全縣殺人總數四分之一強。之後又零零碎碎殺了三十人,整個殺人事件中,共殺一千零七十四人,另外自殺一百二十二人,合計一千一百九十六人;其中槍打一百四十五人,刀殺四百四十二人,沉河九十人,炸死二十一人,投岩洞一百三十七人,活埋一百三十人,棍棒打死六十八人,繩子勒死四人,火燒死三十七人,其他致死一百二十一人,滅門四十六戶。殺人手段門類齊全,殘酷之極,亦為全縣之冠。
蚣壩區殺人如此之多,後果如此嚴重,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從區到公社到大隊,層層布置,層層動員:區里召開有區委副書記、區武裝部長、「紅聯」司令、各公社負責人參加的動員會;公社召開有公社書記、公社武裝部長,各大隊、生產隊主要幹部參加的「 革命會」,大隊召開貫徹執行區、社會議精神的「研究會」……形式不同,實質一樣,即肆意誇大所謂「階級鬥爭」的嚴重性,製造謠言,揑造「敵情」,煽動群眾心安理得去殺人;甚至布置殺人任務,下指標。
讓我們來看一看這些會議是怎樣召開的。
(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日傍晚,蚣壩區武裝部長楊衍生從外地回來,剛進區公所大門,就見區「紅聯」政委、區團委書記葉成虎沿著走廊跑過來:「哎呀,楊部長,你回來了,可把我給急的。上午鄭(有志)指揮長打來緊急電話,要你明天務必趕到營江開會,軍分區和六九五二部隊的首長要來。」嚇,這可是比什麼都要緊的頭等大事,楊部長心裏自然十分明白,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做事最講究穩重,為了給年輕幹部言傳身教做個表率,故意漫不經心地答道:「知道了。」葉成虎見楊部長答得輕慢,更急了:「鄭指揮長對我們區遲遲沒有集中民兵行動起來很不滿意,你看怎麼搞?」楊衍生說:「急什麼?鴨子煮到鍋里,你怕它飛起了。找鄭書記、何司令他們來商量一下吧!」葉成虎趕忙把革命亮相干部區委副書記鄭際田、區會計區「紅聯」司令何昌學找了來。四個人坐在區公所門邊的大樟樹下,一邊乘涼,一邊開了個簡短的碰頭會。楊衍生分析了當前階級鬥爭的種種新動向後說:「我明天要去營江開會,你們在屋裡大胆搞。儘快把民兵集中起來……不組織民兵就要吃虧,不能走在敵人後面,越快越主動。」鄭際田接著表示:「組織民兵無非就是要點錢糧,這個問題由我負責。」葉成虎年輕,說話血氣方剛:「不把民兵組織起來,要是也讓人家把槍搶了,那還有什麼搞頭!貧下中農都會罵我們有槍保不住,豈不成了飯桶膿包。」鄭際田說:「現在情況很複雜,思想很亂,有必要召開一個各公社負責人和武裝幹部會議,統一思想,統一行動。楊部長,你看怎樣?」他把眼睛看著楊衍生,按照黨內職務,他在楊之上,但現在是人民解放軍支左,楊衍生是武裝部線上的人,自然也就成了區里的實際掌權人。見楊衍生點頭認可,鄭際田又問:「是不是明天就開?」楊衍生說:「鄭書記你就決定吧。」何昌學是當會計的,對會計工作的重要性看得更清楚些,他建議:「考慮到集中民兵需要錢糧,明天的會議最好叫各公社的會計也參加。」
「好、好!」大家一致同意了。
召開一個集中民兵、動員殺人的大會就這樣簡簡單單醞釀通過了。
第二天(八月二十一日)由鄭際田主持,在蚣壩公社召開了全區各公社負責人、武裝幹部、群眾組織頭頭會議。鄭際田在會上,大肆渲染和傳播了鄭家大隊的殺人經驗(就是前面講過的那些謠言),向各公社布置了組織民兵的具體任務。區「紅聯」副司令(興橋公社會計)王盛光接著講話,他說:「現在,我們與『革聯』已經不是組織與組織的問題了,而是革命與反革命的問題!是延安和西安的關係!現在地富很囂張,與『革匪』遙相呼應,要暴動,要進行階級報復。梅花區有個四類分子搶槍被搞掉了,鄭家也殺了四類分子,我們不能落後!現在貧下中農就是最高人民法院, 我們這裡有罪大惡極的也要他殺一個、兩個,越快越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最後,葉「政委」講話,他首先帶領大家學習了幾段毛主席語錄:「人民靠我們去組織,中國的反動分子靠我們組織起人民把他打倒……這也和掃地一樣, 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只有土地問題的真正解決,只有在堅決的階級口號之下,把農村中階級鬥爭的火焰掀到最高的程度,才能發動廣大農民群眾起來,在無產階級領導下,參加革命戰爭,參加蘇維埃各方面的建設,建立鞏固的革命根據地。」接著說:「剛才鄭書記、王副司令講得很好,很全面,現在是貫徹執行的問題……我們蚣壩區的各項工作從來都是不落人後的,大家要當好革命的促進派,不當促退派 ,回去以後要貫徹好會議精神。」
八月二十二日,小甲公社率先召開了一百多人的「革命會」,貫徹區會議精神,各大隊、生產隊主要幹部參加。公社武裝部長廖隆久有感已落後形勢,號召「殺人要越快越好」。當晚,洞仂口大隊傳來反饋信息,該大隊計劃殺五人,大隊黨支部已經開會研究過了,現在打電話來向公社請示。公社秘書楊慶奎接到電話,當即答覆可以。得到批准后,第二天(二十三日),洞仂口大隊民兵將這五名四類分子押到村口,用鳥銃、鋤頭打死,丟進一眼廢紅薯窖里。這是小甲公社有組織有計劃殺人的第一批被害者。
同一天(二十二日),楊衍生從營江開會回來,路過興橋公社,在這裏碰上了鄭際田、王盛光。王盛光問楊衍生:「聽說二區(車頭區)的四類分子搞暴動,讓貧下中農幹掉了?六區(月岩區)、八區(四馬橋區)的貧下中農也行動起來了,開始殺地富。」楊衍生說:「二區的事我倒是沒有聽說,不過六區、八區確實已經行動起來了。清塘廖家一個晚上就幹掉了六個壞東西。革命形勢喜人啊!」王盛光又向楊衍生彙報:「我們區金星大隊反革命分子楊貴清前不久進了二中,現在回來了,揚言要帶幾個腦殼回二中去,貧下中農要求搞掉他(查無此事)。你看怎麼辦?」楊部長答覆:「群眾要求搞掉就搞掉,但是不要開大會,開大會影響不好。」鄭際田說:「殺只雞給猴子看,可以的。」王盛光領到尚方寶劍,立即通過興橋公社武裝部,指示金星大隊的民兵將楊貴清捆起來,並於當晚召開群眾大會批鬥。批鬥后,謊稱將楊貴清押送縣公安局勞改,押到上關河邊時,民兵楊飛吉按照王盛光等人事先的指示,從背後一馬刀將楊貴清砍死,拋屍瀟水河中。
在此插敘一段興橋公社金星大隊的殺人情況。金星大隊文革「殺人風」中共殺二十九人,在整個蚣壩區只能算中游水平。楊貴清史該大隊的一個中農社員,不是什麼四類分子,據查楊貴清被殺的主要原因就是有人誣告他參加了「革聯」。楊貴清雖然是上級領導點名要殺的,但因為有些秘密處決的味道,殺了以後大隊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所以對金星大隊的殺人行動影響不大。
(六七年)八月二十四日,興橋公社武裝部長楊友道和公社「紅聯」司令王盛光等人召開全社大隊幹部會,煽動殺人。會後,部分公社幹部下到大隊督促殺人,但是沒有到金星大隊,致使該大隊「猶豫觀望,行動遲緩」。八月二十七日,興橋公社又召開了各大隊支部書記、貧協主席、民兵營長會議,通報殺人情況。金星大隊收到了批評,支書楊盛滿、大隊長何中興等人參加會議返回大隊后,立即召開生產隊以上幹部會討論,認為「別隊殺得多,我隊殺得少,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決定「迎頭趕上」一次性殺二十三人。被殺對象大多是地富分子及其子女,也有少數「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貧下中農。殺人的時候, 一個名叫楊修鳳的基幹民兵(二十歲)一口氣殺十八人,渾身被血染紅,還問:「(殺得)有(夠)不有了?還有沒有要殺的?」
之後,楊盛滿、楊輝吉等人又報復殺害貧農社員三名:楊平新(二十歲)、楊平慶(十八歲)、楊平暢(十六歲)。
該大隊殺人的最大特色體現在最後殺的一個五保戶身上。九月三日,該大隊已經殺了二十八人,公社也傳達了上級指示,不準再亂殺人了。這時四隊的貧下中農卻突然發現了一個現實問題,殺了這麼多人,怎麼就忘了殺孤寡婆子何宣翠呢?她已經吃了好幾年五保,給生產隊增加了很大的負擔。這傢伙是個富農婆,早拉出去搭在一起殺掉就好了。現在怎麼辦?有人提出還是要殺,殺了好減輕生產隊的負擔。但是上面已經開口不準再亂殺人了,說是誰殺誰負責。四隊隊長一個人不敢作主,召開全體貧下中農開會討論。群眾的意見還是殺了的好,已經殺了那麼多,也不差她一個。隊長說:「既然群眾討論通過了,那就不要伸張,悄悄地拖到後面山上搞掉算了。」於是安排幾個基幹民兵去執行(這是要記工分的)。當晚,幾個民兵到了何宣翠家,把她從床上拖起來。何宣翠問:「這麼晚了,你們牽起我到哪裡去?」一個民兵幽默地答道:「看你老人家一個人過日子確實太作難了,生產隊決定送你到一個好地方享清福。到了那裡,你就再也不愁吃不愁穿了。」
幾個民兵把何宣翠拖到石山塘,用馬刀砍死,挖坑埋了。
這件事好像做得有點神不知,鬼不覺,直到這次處理工作中才被清查出來。
回過頭我們再說八月二十二日殺了楊貴清以後的事。當晚,王盛光搖電話給何昌學,通報搞掉楊貴清的情況,同時要「何司令」以區委和區「紅聯」的名義打電話給小甲、蚣壩兩個公社,指示每個大隊選一兩個「罪大惡極、調皮搗蛋」的四類分子搞掉。這是道縣殺人事件中最早向下攤派殺人指標的案例。何昌學于當晚和第二天把這個指標下達給了蚣壩和小甲兩個公社,要求每個大隊把「調皮搗蛋的搞掉兩個」。緊接著,全區三個公社和幾乎所有大隊相繼召開了殺人部署會,興橋公社還專門派出公社幹部下到各大隊督促殺人。
上面怎麼說,下面就怎麼做,這是道縣農民的特點,也是中國農民的特點,更何況參与殺人等於出工,可以拿到最高工份,還可以分「浮財」。一時間,殺人成了社與社、隊與隊之間的社會主義勞動競賽!到了八月二十九日,小甲公社的十三個大隊已有十二個殺了人,唯獨公社眼皮底下的小甲大隊遲遲不見行動。這是什麼原因呢?原來該大隊在八月二十四日開會討論貫徹公社「革命會」精神時,有人提出兩個問題:一是殺只豬還要批張殺子,殺人恐怕也要有個文才行,是不是等一等,等上邊來了文,再動手也不遲,反正四類分子已經圈起來了,跑不脫的,遲殺幾天也沒關係。二是把四類分子都殺光了,以後派工就作難了,好些事沒得人肯去做,還有修橋鋪路等義務工也沒有勞動力好派了。加之該大隊幾個分子平時逆來順受,喊東不敢走西,實在表現不錯,「雷公不打笑臉人」,小甲大隊的幹部群眾感到下不得手。另外,據說小甲大隊還有一批人站到「革聯」一邊,唱對台戲。這樣一來,思想就統一不起來了。公社主任楊盛芳和武裝部長廖隆久幾次三番給大隊負責人打招呼,進行教育,仍然不見成效。特別是八月二十七日,小甲大隊接到公社督促殺人的電話后,治保主任周文光再次召開會議,討論殺人問題。周文光說:「公社已經來過兩個電話了,說什麼也得殺他一個兩個。」可是討論來討論去,還是沒通過。個別大隊幹部甚至說:「公社要殺,就讓他們來殺,我們不殺。」公社領導氣壞了:「他老母親的,老子的眼皮子底下,不允許出現『土圍子』!」於是,楊、廖等人於八月二十九日召開了一個總結表彰大會,表揚了洞仂口等幾個「行動快、成果大」的大隊,重點批評了小甲大隊。廖隆久說:「別隊都殺了,你們怎麼還不動?全公社對你們都有意見。」公社秘書楊慶奎說:「定時炸彈埋在公社的邊上,這還了得!你們到底殺不殺?你們怕動得手,就把人捆好,我們派自衛隊支援你們。」第二天,乾脆派出一個排的基幹民兵,由廖隆久親自帶隊,帶著槍支、馬刀、炸藥,進駐小甲大隊,幫助他們「革命」。殺人的場面也很壯觀:將12名地富分子及子女,用一根繩索捆起來,捆成一團,中間放上一大包開山放炮用的炸藥,點燃導火索,請他們坐「土飛機」。
筆者不敢想象被殺者在導火索噝噝燃燒時的恐懼,也不敢妄自揣摩殺人者欣賞傑作時的心態,但我們在十九年後聽該大隊的一位老人回憶當時的慘狀時,仍然周身發寒——「轟」地一聲巨響,大塊大塊的血肉落雨一樣飛了過來,有幾個炸斷了手腳、炸掉了屁股的,還沒有死,哭爹喊娘,痛得在地上亂滾……廖隆久命令民兵們上去用鋤頭、馬刀一頓亂砍……人散后,一群群烏鴉飛來,哇哇叫著,爭相啄食飛濺到樹枝上和草叢中的人肉……
這種殺人方法,剛開始叫「坐土飛機」,後來因其極具震憾力的視覺效果,又得了個更富藝術性的稱謂——「天女散花」。在此需要鄭重聲明的是,這些「專用名詞」,包括此前出現過的和今後還會出現的另一些「專用名詞」,都不是筆者的創造,而是這些行為實施者集體智慧的結晶。這些奇思妙想,天知道花費了多少灌飽了紅薯稀飯沒處發泄的精力!
小甲公社在文革殺人事件中共殺二百三十七人,其中被逼自殺三十三人。
該公社殺人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火線入黨」,凡是預備黨員和入黨積極分子,一律要上火線,刺刀見紅,「經受階級鬥爭的洗禮」。該公社精華大隊,殺人不算多,一共只殺了十三個(自殺一人)。八月二十二日,精華大隊支部書記蔣上代、民兵營長蔣先啟等人參加公社的「革命會」回村以後,當晚就召開大隊幹部會傳達。會上決定把本大隊的地富及其子女關起來。第二天(八月二十三日)又召開社員大會,討論殺人名單。當晚開始殺人。先後殺了十人。
九月七日,公社開會制止殺人。散會後吃中午飯,公社黨委宣傳委員張光亮端著飯碗來到精華大隊幹部身邊說:「你們大隊怎麼搞的,不該殺的殺了,該殺的又沒有殺。何清友是地主分子、三青團的分隊長,張芝成是特務,殺十個不如殺他一個,你們大魚不抓盡抓小魚!他們是定時炸彈,到時候要爆炸的。」聽到領導的批評,精華大隊的幹部當即就在飯桌邊開了一個臨時支委會,決定回去以後,馬上將這兩枚「定時炸彈」引爆了。張光亮等人聽了非常高興,連聲說:「這就對了,千萬不要被他們的假象迷惑了。」並要求全社十名預備黨員都要到場接受考驗。其中一個年輕的女預備黨員,膽子小,不敢殺人,就用馬刀在死人身上舔了一點血,回來驗刀。結果被人揭發了,差一點沒入成黨,硬是把轉正期延長了一年。
(待續)
文章來源:阿波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