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1年12月21日訊】五七小右派李文書口述個人史
豬油跳蚤
一九六五年底,地區試驗田所有被四清整下來的勞改人員全部回到原單位工作,只留下文工團我們三個無人問津,就是在這一年多的勞改中,除了每月工資照常寄來外,文工團沒有任何人來過問一下,哪怕通過羅局長來傳達幾句教育我們的話都沒有。經過羅局長再三催問才傳來消息,決定將劉紋源開除公職回原籍自謀生路,將我和謝明德調興文磺廠當工人。劉紋源立即回到宜賓準備回老家山西,我同謝明德就不許回宜賓直接由瀘州去興文磺廠報到。我們一想這個處分許支書雖是主謀,但他一個人是決定不了的,肯定是地委宣傳部和地區文教局那一幫狗日的左先生們,為了表現自己跟著共產黨跟著毛主席永遠左到底。我真想不通來到文工團才演一年半的戲,同他們那個部那個局根本就沒來往,沒得罪過這幫左先生,就把我當作玩了他的媽弄了他的娘的姦夫來整,我有那麼壞嗎,值得你們往死里整嗎。興文磺廠是什麼地方,是生產硫磺的重刑勞改犯勞改的地方,什麼當工人完全是騙人的鬼話。就這一招就說明共產黨的許支書心有多狠多毒,這個訟棍怎麼不短命嘛。我同謝大商量堅決不能去,不他媽吃你共產黨的皇糧,要求退職同劉紋源一樣回原籍自謀生路去。我們分別遞上了辭職報告后,就著手準備自謀生路的手段和材料,還是發揮自己特長照相。謝大已經有了一部海鷗DF120雙反相機,我沒有相機就給家鄉大哥和妹妹寫信告訴一切情況,準備回家重操祖業。開家相館不行,就背著相機走鄉串鎮專為農民服務,我想找口飯吃是沒問題的。落到這種地步,當然不能奢望愛情和家庭,只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就主動給張淑君去信談明情況告吹。這時已經是一九六六年的春天了,我同謝大在五十八公里過了一個動蕩不安的春節。但是我們並不痛苦,照樣去瀘州會朋友,照樣去沱江邊拍幾張風景,照樣我給他當模特兒弄來擺去。在那時的瀘州市內白塔後文化館茶園的葡萄架下,以凋落的葡萄藤為背景,把我的頭擺在左下角向上望拍的一幅照片我保存至今,那就是我們當年的人生處境。很值得回味的人生寫照。
好人羅局長知道我們的處境后就沒管我們,勞動不勞動隨我們便。就在寒冬臘月還給了我一個美差。由他帶領我一個人去十裡外安寧鄉的一個生產大隊,說是上派任務去監督指導大隊幹部,搞什麼東西忘記了。羅局長在隊幹部會上向大家介紹我就是來監督他們的,地區派來的幹部,不知是羅局長的敘永土話把文說成秘,還是他有意要給我個官名,好讓幹部群眾聽我的,就把我的名字文書說成秘書。會後他就回試驗田了,留下我一人住隊幾天。這下好,隊幹部和群眾們會上會下都叫我李秘書,家家殺年豬都要請我這個李秘書去喝上幾杯,吃上幾塊裡脊肉、毛血旺。管他娘的,秘書就秘書,我也不用去說明真相,隊幹部們要來請示秘書這事怎麼干那事怎麼行,我就說你們說怎麼干就怎麼干。這樣一來幹部群眾都喜歡我了,都說李秘書好,李秘書比所有下隊幹部都好,不管他們、給他們自由,這樣的秘書哪去找。就這樣,那幾天我吃好了睡好了玩好了當了幾天大家喜歡的冒牌李秘書。
隨著時間的推移,去磺廠還是退職沒人再提,這事兒就淡化了。是羅局長領導的試驗田一再催促,文工團又把我和謝明德弄到宜賓縣的金坪鎮魚箭鄉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繼續改造。我倆搞不明白,聽說劉紋源也沒回山西還在文工團掃地,這又是咋回事兒。後來才聽說,這是分管文衛的地委副書記賈昌的一句話:我們地區這麼大,哪兒放不下幾個人,非要他們去磺廠回原籍?賈昌書記是了解我們的,既了解我們的政治遭遇,又知道我們的藝術能力,才發了慈悲。
一到金坪魚箭,正是收割麥子栽插秧子的農忙時節。謝明德分配到與他同姓的、富一點的大家庭,孩子們都稱他幺叔幺爺爺,對他不錯。我分配的這家正相反,就兩口子兩孩子的小家窮家。沒單獨的屋子給我住,就睡在堆放麥桿的屋子裡,與麥桿同睡共枕。哎呀呀一覺醒來全身騷癢,癢得我光著身子全身抓打拍,還是止不住。第二天一早開門一看全身都是紅點點,說來你們會笑我連雀雀兒袋袋都布滿了紅點點。男主人一看說:這是格蚤咬的。格蚤就是跳蚤,麥草堆就長跳蚤,就是跳蚤堆,沒法,主人太窮,沒有多餘的房讓我住,我只能在屋檐下用木板搭個床,冷了下雨了我再進屋往跳蚤堆上躺。住的如此,吃得更糟,農民們都說「麥粑胡豆,越吃越瘦」,恰恰我的住戶頓頓吃的都是麥粑胡豆,因為這個季節正是收穫麥子胡豆。要知道,那麥粑不是白面饅頭,而是連同麥麩一塊合起來作的粑。真是吃得我清口水長流,心頭髮慌發慌,不僅想吃肉、更想一口一口地喝油,而且是豬油。我實在忍不住,就跑到山下魚箭河畔的鄉鎮餐館,要了半斤豬油炒半斤米飯,一口氣沒有吃出味兒來,油是第一味兒最穩我的心、最搶我的眼。豬油、跳蚤,格蚤加邊油,今生今世回味無窮,回味無窮呀!
麥收了、秧插了、農閑了,我同謝大去金坪鎮休假一天。上館子吃頓油葷,坐吊腳樓茶館喝茶、觀景、吹牛、看報,關心一下時局。當看到《人民日報》上的批「三家村」「四家店」的文章后,謝鬼鼻子尖嗅出了一點點味兒來,說這不是好兆頭,看樣子又有什麼風。這又應了批我們的那句口頭語:「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怎樣怎樣。我們還敢怎樣?又等著挨批挨斗,作好精神準備唄。謝鬼的鼻子還真靈,就在……
六66六
在所謂中國文化的數字預示思想中,九八六是人們最喜歡的數字。比如九九長壽,八八發財,六六大順,六六六六就該是大順的大順。然而在一九六六年的中國卻恰恰相反,大大的不順,就在這四個六的大順年月毛澤東發動了文化大革命,給中國人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一九六六年六月六日好像是人民日報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發表日,就在這天傍晚,我和謝明德奉命從金坪鎮魚箭鄉回到宜賓大南街文工團住地。一進大門看不見破房破牆和洗衣台,看見的是一張張白紙黑字用麻繩纖掛在房檐屋下牆上柱子上的大字報。說它象萬國旗卻又青一色的白與黑,說它象死人靈堂經幡悼詞倒有點像,因為一進大門在大街上就能看見的橫幅大字就是:打倒老右派謝明德,打倒小右派李文書,謝明德不投降就叫他滅亡,李文書不投降就叫他滅亡,文化大革命萬歲,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等等,有點像悼詞吧。明白了,政治運動又來了,原差叫老犯,這叫文化大革命。我們還來不及放下行李背包,木工三弦張就對我們大喊一聲:「你們先看大字報,看完后我再給你們安排住地。」就這樣,我們在滿院子如林的大字報中轉游到天色完全黑盡,才由木工三弦張分別安排了住地。是分開住,都在木工三弦張的保衛組監控下,失去了一半人身自由,不許出大門。從第二天開始,除了吃飯睡覺拉尿拉屎,就是劉、謝、李一起在食堂各坐一張飯桌上寫檢查,等待挨批挨斗,還有一位左臂戴有紅袖套的保衛輪換看守。沒過幾天又陸續增加了幾位,說他們是革命群眾中的三類和四類。兩女一男,一個是右派兒子,兩個是父親被鎮壓的女兒,所謂「關、管、殺」的子女。他們都很年輕,都在二十五歲上下,都是業務尖子,還是各坐一張桌子。有人說搞藝術的尤其搞表演藝術的人都怕寂寞,成天坐著這麼寫寫確實無聊透頂,漸漸的大家就眉目傳情,你擠擠眼、我弄弄眉。漸漸地又升一級:你寫幾個字給我看,我寫一張紙條遞給你逗你發笑。弄得保衛同事不安寧大叫一聲:「老實點!」甚而還有一對傳出了愛心、遞上了戀情。不難理解,他們少男少女都處在青春期嘛。獄中之戀可歌可泣,僅管他們都是鬧著玩玩兒的。這個食堂是通往女生宿舍的必經之路,張淑君路過這裏,我們都要相互多看幾眼、咧嘴笑笑,一旦被保衛發現,她乾脆不走,來到我桌前說上幾句貼心話,弄得保衛進退兩難。保衛畢竟也是人,又是同團同台朝夕相處的同事,他們絕大多數心裏明白,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只有那位木匠三弦張成天板著臉。
文革之初,文工團以許支書為代表的共產黨,就要弄文工團的三家村四家店資產階級走資派。這個人是誰,文化局、宣傳部、許支書想來想去還是管業務的董團。一來董團在反右中黨內就記上了一筆,二來用人只講業務不講階級,右派、歷反、右二代、關管殺子女都成了業務骨幹。說他是三家村似乎大了點,說他是四家店好象不存在,乾脆就送他一把大紅傘。大紅傘下好乘涼,年輕牛鬼蛇神的天堂。幾天來在許支書的號召和帶領下,就是揭發批判這把大紅傘。要批倒批臭只批大紅傘還不夠,必須把大紅傘下的牛鬼蛇神抓出來批他個體無完膚,四肢趴地再踏上一支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首當其衝的就是我,一個死不悔改、永不低頭的小右派。批判分三大部分:第一部分,用資產階級戀愛觀腐蝕青年;第二部分,用資產階級藝術觀佔領神聖的無產階級文藝舞台;第三部分,用資產階級行動反對無產階級思想改造,企圖叛國投敵。捲土重來,這三大部分是許支書叫李黑鬼向我傳達布置,要我首先寫好書面檢查,然後在全團批判大會上作口頭交待,然後全團人員一個不少地作口頭批判,也就是說按許支書規定,每個人必鬚髮言批判。三大批判分三天進行,上午下午和晚上馬不停蹄疲勞轟炸,看你能熬到何時,你不投降就叫你滅亡。幸好運動初期講文斗,要是用發展到後來的武鬥,我早就滅亡了。
批鬥時間已到,我左手拿著檢討書,右手端著白瓷杯泡的成都二花。說實話,當時的成都二級茉莉花茶,比現在的特級的特級還要好,根本就找不到啰。我就如此這般、平視穩步進入會場,在一片打倒李文書、批臭李文書、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的口號呼叫聲中,我找到了自己應該坐的規定位置,慢慢坐下。面前還有一小方桌供我放檢討書作筆記,我滿意的還是能放茶杯。就在口號聲剛剛停息,我正端起茶杯、揭開蓋兒、輕輕將茶水上面的泡子吹落在地,不知是誰噗哧一聲,是笑還是打噴氣。「嚴肅點,不許笑!」這是那位歌唱演員、最最左派的共青團文工團團委書記常發生(這是他的原名)發出的斥責聲,音色還好聽。接著許支書入場,急步走到他的規定位置剛剛坐下,批鬥大會主持人常發生就宣布批鬥大會開始,首先請許支書講話。許支書簡短地講了一番,拿當今的流行詞兒來說就是官話套話再加一個狠話,句句不離資產階級,字字不離腐蝕。然後常發生點名叫張淑君走出來坐在我的位置的另一面去。這不叫陪斗嗎,因為第一天批鬥的主題就是資產階級戀愛觀腐蝕青年。真狠毒。張淑君不驚不詫坐上給她指定的坐位,或許她事先也有所準備,今日特別穿上紅皮鞋。紅鞋兒還有個故事,是個政治性特強的故事:她的好朋友、同團同隊的青年女子,是舞蹈演員,同樣喜愛穿一雙紅皮鞋,不同的是,那位女舞者家庭出身極不好,父親被共產黨鎮壓了,成了關管殺子女,划為四類,正在被監督寫檢查。有關她的一張大字報特別引人注目,標題就叫「楊北渠企圖將紅色江山踩在腳下」說她最喜愛穿那雙紅鞋兒,無時無刻不在妄想將共產黨的紅色江山推倒踩在腳底下。張淑君真膽大,今天是批鬥我,你在陪斗的大會膽敢把紅色批鬥踩在腳下。嘿嘿,在批鬥中,還真有一位革命群眾,指著那雙紅色皮鞋如此這般地大叫呢。
下面就該我作檢查交待如何用資產階級戀愛觀腐蝕青年。什麼是資產階級戀愛觀,什麼是無產階級戀愛觀,我還真的分不清楚,活了一輩子都沒搞清,至今也弄不明白。當時我只能把我們的戀愛行為交待出來。第一個行為就是初次親吻。我交待第一次擁抱她親吻她是在夏天,當時正在瀘州京劇院演出《南海長城》。那天晚上演出結束,吃過夜宵,就急急忙忙跑到約定地點――幽靜的文化館花園去見面定終生。談了許多,主要是我的右派史、初戀史,一直談到深夜不離不散,在大樹下花叢邊石階上熱烈相親相擁直到黎明。第二個行為就是沱江游水。第一次接吻后不久,文工團沿沱江而上巡迥演出歌舞,同我到文工團沿岷江而上演出一樣走路去坐船回。當時我們全體演職員乘坐的木船快到最後一站胡市鎮時,我放下推船的漿(我在幫船工推船回味一下長壽湖),就脫下上衣長褲,與王石從船頭跳入沱江水,向胡市游去,同時又帶動了幾位舞蹈演員跳入水中你追我趕,只有我和王石兩人游到終點,以此來顯示自己的青春活力和誘人的男性身材;第三個行為就是沙灘打滾,從胡市演出回到瀘州,正是盛夏炎熱時節,我們繼續在京劇院演出《霓虹燈下哨兵》。那天晚上十分炎熱,無法入睡,我們就相約演出結束後去沱江邊上的大沙灘相會。這次相會,可以說是相愛后直到結婚、最浪漫最難忘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兩人幾乎是一絲不掛、緊緊抱住從沙灘滾入江水,又從江水雙雙爬上沙灘。在沙灘上,時而你壓住我,閉上眼睡一會兒,時而我壓住你,歡快地樂上一會兒,然後再滾入水中,又相互洗凈全身的沙粒。就這樣周而復始,直到迎來五更的涼意,才回到劇場睡上一會兒。當我在交待這三大資產階級戀愛方式或行為時,革命群眾聽得鴉雀無聲,似乎都浸泡在那種青春幻想中,分享愛情的甜蜜,沒人阻止我的交待,就是年近五旬開外一本正經的許支書好像也聽得津津有味。最後還是那位共青團書記常發生從春夢中驚醒高叫一聲:「不許李文書放毒,用腐爛的資產階級戀愛方式來毒害我們共產主義青年!」
這時,會場才又回到了轟轟烈烈大批鬥的叫喊氣氛。既批判我已經交待出來的三大行為,又深挖他們認為還沒有交待的隱情。什麼隱情,無非就是我的陰莖是否插入她的陰道,這樣一來,許支書、常發生不就批揭出了文工團的一對姦夫滛婦,狗男狗女,在我的右派帽子上再加一頂壞分子帽子,他們不就大獲全勝、又可向上級邀功請賞了嗎。所以許常二人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革命群眾提示暗遞點子,教唆誘導他們向這個方向深入挖批鬥。提高嗓門高呼口號,逼迫我們倆開口,交待那一點他們最需要的隱情。結果無賴遇上了誠實漢,一天的批鬥沒有達到他們所需之目的,只有給我扣上一頂死不投降頑固不化的帽子后宣布散會。但是並沒收場,當晚就指使幾位他們最信任的革命群眾,對我和張淑君的住處同時分別進行抄查,把我們近三年的通信信件和照片通通搜走,企圖找到一點有關隱情的蛛絲馬跡。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貼出一張由歌者綻花劉寫的大字報,主要內容是摘抄我給張淑君的信中一個錯別字「入」作文章。本應是侮辱的「辱」,我當時想不起來就用「入」來替代,並用一個圓圈把「入」圈起來,以「入」表示音同字不同的「入」。可是這位劉綻花用了很多詞句來分析這個「入」,其分析的中心意思就是:我的那個東西進「入」了她的那個東西,說明白點就是我們發生了性交。為這麼一個錯別字兒,歌者綻花劉就如此大動筆墨,寫得如臨其境,不知是他在寫性小說過把癮,因為還沒有文工團的哪個女孩想碰他,他就拿這個「入」來發泄呢,還是別有用心。總之他也是常發生之流,想方設法要給我送上一個壞分子。大家看看許支書旗下就是這類人在跳亂壇,能有我的好日子嗎?這夥人真像他們自吹自擂那樣是毛澤東思想的積極先進學習分子,而還活學活用,到了極至。他們真的是把毛澤東思想學到手了,還運用得如此靈活,我很佩服。
批我的資產階級戀愛是許支書發動群眾斗我的重頭戲,如果這一點沒批倒好象就沒把我李文書推倒。他們的所謂推倒,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拆散我同張淑君的戀愛,要我們在批鬥大會上公開認錯公開告吹,尤其要逼迫張淑君當眾表態與我劃清一切界線。然而張淑君卻打死不開口,表情十分平靜,好象這不是在開批鬥會、而是在吹牛扯把子擺擺龍門陣。這是許支書、常發生乃至那些跟隨者萬萬沒想到的。沒想到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弱女子能經得起如此這般腥風血雨的大轟炸,說實話我都沒想到她會這麼平靜,還不時對我抖動一下她的紅鞋兒,可愛可敬!
第二天和第三天的批鬥,許支書的火力好象就沒那麼猛烈。第二天批鬥我佔領了無產階級文藝舞台,其重點就是《年青一代》的林育生,重點的重點就是批讀血書那段戲是假流淚。批我不是流的革命先烈遺孤的悔改淚,流是的被共產黨整的悲傷淚。我的檢查交待是利用無產階級舞台成名成家,根本就沒想到那點血書淚,他們卻想到了,而且還批得很真實,那就是共產黨整我的悲傷淚。在舞台上讀血書我確實沒這麼想,也從沒為共產黨把我整成右派所受的苦流過淚,只是對共產黨的感情越來越淡漠,因為黨不民主,當官的壞人越來越多。是許支書們,終於在公眾場合批鬥會上,說出了共產黨把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整成右派、送去勞改、毀了青春、滅了追求、消亡了應該有的自由人生。他們批的是真實的歷史和現實,我的交待卻是虛假和編造,為了過關不說謊也得說謊呀!謊言假話造成了我們這一代人的悲劇,至今還在泛濫,不能不說是中國的悲劇、共產黨的悲劇。良藥只有一味:民主自由。多聽老百性的,少聽當官的。所以第二天的批鬥冷清收場,給最後一天留點力氣。果然,第三天的火力猛烈,我還未進入會場,就如同踩了一顆地雷,轟隆隆:「打倒叛國投敵分子李文書!叛國分子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這就是第三天批鬥的主題。前面我講述的亡命天涯那段故事,我沒給文工團任何同事講過,除了張淑君,我想她也不會給任何人講,這肯定是檔案中的記載。就是檔案中的記載也絕不會有憨哥和草山女的故事。因為檔案是自己寫的,為了保住憨哥的人間天堂我一直保守這個秘密,前面的講述是為了還我個人歷史的真實。
李黑鬼也給我交待了長壽湖的逃跑是批鬥的第三部分,我就把這段逃跑繪聲繪色地寫了長長几十頁,該刪的刪,該添油加醋的加一點。把逃跑路線改成由成都直接坐火車北上進京,為的就是避開草山女的送行。在批鬥會上我更是當作戲來演,把音調快慢調整到最佳位置,把表情搞得暗淡傷感一點。心想你許支書要歪曲我的歷史,我他媽就不可以借這個批鬥大會來捉弄一下你嗎。唉!中國的悲哀呀!中共的幹群關係,拿給毛大爺搞得來就怎麼你捉弄我我捉弄你呀!能有好下場嗎!尤其我在交待到貴州山死亡前的家書和葛道純、苗寨老人救我一命之恩的情景,我控制不住落淚了,多數革命群眾也聽得眼圈發紅了,會場一片寂靜。人心都是肉長的,許支書、常發生這幫人畢竟都是人,沒有立即跳起來大叫批駁,而是靜場片刻后,才有氣無力、東一句西一句地說:
「大家注意啊,李文書又在演戲,又在用淚來換取大家的同情。」劉綻花兒起身高叫:「這就是李文書在舞台上讀血書時的真實心情,用他的傷心淚取代林育生的革命情,來欺騙觀眾,污衊我們共產黨先烈後代的無產階級革命情……」哦呀呀!批得真是頭頭是道,斗是硬是處處有理,無不充滿了毛澤東思想的光輝呀。我讀完了檢查交待,沒提叛國投敵四個字,他們很不滿意,就在批鬥中東說西說儘力往叛國上靠。最後還是這個綻花兒靠上了,他說李文書跑內蒙古為了什麼,就是想坐上集二線火車到二連國境線跑往蘇聯,結果上錯了車去了呼和浩特,還不是叛國投敵是什麼。當時我真想反駁他一句:蘇聯是中共的老大哥不是敵人,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被另一個批判者止住了。僅管如此地不靠譜兒,最終還是給我戴上一個叛國投敵的罪名,結束了對我的三天批鬥大會。最後還是推進食堂――我們這伙四類分子成天寫檢查的牢房。不是牢房的牢房,也不是文革的首創。同犯們遞來字條尋問批鬥情況,我向他們申出雙手大拇指,個個心領神會沒有批倒批臭,最後勝利了。然而那位常發生再加一位綻花兒劉,卻從此埋下了報復心理,侍機再起,不整我個人仰馬翻決不收兵。在毛澤東思想光輝照耀下,他們確實得到了再整我而且是往死里整的時機。時機之一,就在批鬥后不到一個月,金沙江發大水,暴雨成災,全團放下批鬥投入抗洪搶險。全體男子去金沙江畔的藥材倉庫搶險,就是將臨近水面的藥材大包往高處移。一包大約一百五十斤左右,這就需要力氣大的人用背膀去扛,這個人就是我,然而綻花兒劉不知是沒力氣還是怕艱苦,就與另外一個人抬起大包往我背膀上放,應該是輕輕放我才能承受得起,而然綻花兒劉卻重重的往下摔,企圖將我的腰壓斷成為永遠直不起腰的殘疾。幸好與他一起抬包的是一位有良心的詩人,我的同齡好朋友一下子用腳將我推開,同時將藥包拉到一邊,摔在水中,救了我。唉!人啦,常言道人與人不同,花有兩樣紅,劉綻花兒這個紅色的共產黨人,後來還做了報社書記當了官兒,真是紅得發紫發黑呀,共黨敗類!他的報復黑整後面還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