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1年11月04日訊】【編者的話】《血紀》記述了大陸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農場,在勞改農村二十年的血淚歷程。《血紀》一書完全可以與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相比。小說《古拉格群島》反映了蘇聯人民在斯大林統治下的血腥恐怖讓人觸目驚心,而《血紀》則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難經歷為主線。這條主線也是毛澤東禍國殃民的編年史,更是陳力、張錫錕、劉順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詩。書中人物眾多,文筆樸素,使中共監獄的慘無人道和烈士的壯懷激烈躍然紙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書前言中說:「當這本書有幸與你相逢時,讓我們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相識,為融化中國專制主義,建立中華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請看長篇紀實連載《血紀》。
第六章:文化「大革命」
1966年5月,我們在成都參觀前後,中共內部的「宮廷」較量,以「社會主義教育」的形式拉開了序幕。毛準備多時,利用青年學生的盲目輕信,將全國人民對中共的不滿正在轉嫁給「資產階級司令部」!
不識其陰計的彭真們果然上當,拋出了《二月提綱》,並且揪起了二月鎮反運動!當然全國的紅衛兵運動,一些往這個運動中鑽的毛孩子們,輕易上當,充當毛澤東犮動的宮庭政變槍手,就在預料中了。
「文化大革命」 就這樣開始。在邊遠的鹽源小城同全囯一樣,鹽源農場組織的社會主義教育工作組,派往各所屬的勞改中隊。
這些工作組顯然並沒有弄清楚「二月提綱」骨子裡要賣什麼葯,只憑他們的本能,跟著黨中央的決定走。按照他們對中共運動的理解,照例是抓一批反革命向中央交差。
六隊是農牧場重點關押反革命份子的中隊,派赴的「社教工作組」陣營特別龐大,由五名科級幹部組成!
六月初正是農場栽種的農忙季節,為了「保證」學習,場部規定下午五點鐘便按時收工。收工回來后,組織我們學習一系列中共中央的「文革」文件《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三家村扎記的反動本質》。
全隊集中收聽了播出的(中共中央委員會)通知后,便以「你對文化大革命的看法」為題,組織了全隊人員的分組討論。
然而這些年,備受折磨害怕中共那套「放長線釣大魚「欺騙的農六隊流放者,大家都以沉默來回答。第一天的分組討論,會場上冷了場。
已經失去了民心,甚至失掉了中共黨心的毛澤東。由於獨裁本性使他不可能吸取教訓,退位禪讓。相反的,從1959年盧山會議開始,到1964年,經過了將近五年的準備,一個反對黨內反對派的陰謀終於拋了出來。
《五一六》通知已經攤牌,李培連十天以前的那翻講話還響在我的耳際。雖然我的心裏堵得慌,幾次想痛斥文化大革命的險惡動機,可是又覺得應當再觀察一下,到口邊的話被我吞了回去。
第一節:宮庭政變•我對文革的看法
第二天場部派出的工作組,再次作了動員,講到了這次」文革」 的「偉大」意義,重申這次運動與以往任何學習都不同!宣布了會場三大承諾:
暢所欲言,各舒已見;對於在開會時公開發表的意見不抓辮子,不作記錄;保證不作秋後算賬。農場的社教工作組組長,政工處蒯處長,見全場依然同前一天一樣冷清,便指名點姓要我和陳力分別在兩個組進行「發言」,並向我們提出不抓辮子,不打棍子的保證。
這幾年承蒙共產黨的「教育」,讓我明白,毛澤東發動的每一個運動都預先把「革命」對象作了界定,不管你對運動持何種「態度」,只要被划為挨「整」範疇,是一定逃不掉的,
(一)激辯
我清楚的看到,本次運動挨打的對象是中共內一批對三面紅旗不滿的人,其中不乏「海瑞」式的「直臣」,他們並沒有成熟的政治主張,但必竟在當時較能體察民情,深知毛那套理論帶給大陸的災難,儘管這些人壓迫過我們,與我們本無共同點!但為推翻獨裁勢力,仍有必要同他們聯合。何況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想到這裏,我從凳子上站起來,向蒯處長提出要求「我的發言不作記錄,不負法律責任。」
在得到他的點頭應許后,我開始了我的長篇發言:
「首先,《五一六》通知中一個提法值得在場的人認真思考。」我的開場白吸引了在場兩百號人的注意力,全場鴉雀無聲。
「我們知道,我們國家的名字叫人民共和國,毛主席不是說,我們的國家是一個比以往資產階級共和國更進步更民主的國家嗎?這叫以工人階級為領導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共和國。」
「中共領導人不是說,共產黨的領袖人物都是在革命運動中產生的嗎?何嘗有培養接班人一說?那是只有在封建時代皇帝廢立太子時,才可以說,自已在培養繼位人。而在培養繼位人中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才是封建宮庭之爭。現在這樣說等於承認所謂人民民主專政不過是皇上的專政,許諾給人民的民主權力全是假話!」
「掛共產主義的羊頭,賣一貧如洗的狗肉的北京領導人,靣對年年欠收,到處餓死人的局靣,卻偏要說形勢從來沒有這樣好,逼著老百姓贊三面紅旗好,這不是指鹿為馬么?」
坐在我對面的周學祝舉起了手,可惜,蒯處長沒有理會他。
於是我接著將歷史追溯到九年以前,從57年毛澤東打壓知識份子,封人之口的反右運動,講到「三靣紅旗」; 從人民公社和社教運動,講瞎指揮下的一場浩劫;從放衛星到大寨運動,講違背社會正常的運行規律帶來全囯大幅欠收;從大練鋼鐵講強征民間勞力,練得一堆廢鐵,勞命傷財。結果造成大飢荒,餓殍遍野,囯家元氣大傷。
「老百性最初懷著模糊不清的希望,以為毛澤東的「社會主義」會給他們帶來共產主義的繁榮,半信半疑地跟著他的部署走!鍊鋼煉鐵,成立人民公社,辦公共食堂。
「結果疲憊不堪的農民從原先的窮困走到了飢餓和死亡!於是大家才明白毛澤東不是神人,他只不過像「燕山夜話里」,「用一個雞蛋的家當落地破碎的泡影,哄了大陸老百姓。」
「歷史終於走到了今天,走到了連他當年的親密戰友都無法相信的絕境中,走到了共產黨領導核心都無法維持統一的1966年。因此,任何有現實感的人都應當看到,文化大革命,是一場毛澤東排斥黨內持不同意見者發起的宮庭政變!」
我斬釘截鐵的為我長達半個多小時的發言作了結論。
也許,「宮庭政變」這麼一說在當時確實語出驚人,令主持會場者出乎意外,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好像提出了一個他們沒有想到,也不敢想的問題,讓他們開了竅。使他們「發聾振聵」了。
突然,坐在我對面的周學祝霍地站起身來,向蒯主任遞了一個諂媚的眼色說:「我認為孔令平借學習會在公開宣揚三家村言論,應該給予批判,還要讓他自己消毒!」
周學祝這人因背是駝的,我們叫他周駝背。李培連因為此人也是右派,具有大專文化程度,平常很擅打「小報告」,所以指定他任我們這個特殊學習班的組長。看來,經過兩個月的辯論學習,對他這種找機會都想從狗洞中爬出高牆的人,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現在他也許看到,他面前又是一個很好的「立功贖罪」的機會,豈能放過?
被人猛然提醒,蒯主任顯得局促,一面應和道:「對,大家要對孔令平這種借學習討論,進行放毒的言行加以批判。」
但是,我卻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提醒蒯主任在我發言前所許諾的條件。周駝背見我坐著不動,便走過來拽我站起來,一邊說:
「毛主席說的凡是毒草就要批判,你今天明明用報紙上正在批判的話在這裏放毒,哪有不消毒的。」
我並不示弱,順著他來拉我手的力量輕輕一送,便將他送出了兩米外,跌倒在地上。
被這出奇不意的一搡所惱怒。周駝背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拚命的狂喊:「反改造打人啦!反改造打人啦!」並再次向我撲過來。頓時我們倆扭成一團,會場中立即哄鬧起來,蒯主任連忙叫人將我們拉開。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際,鄧揚光從圍牆的拐角處冒了出來,自從李培連接手農六隊的管教工作后,他便從六隊消逝了幾個月。今天突然露面,想必與工作組的派駐有關,說不定他便是工作組的總指揮。
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發現他的手上提著一付手銬,身後還跟著兩名武裝士兵。沒問任何話,我便被那兩個士兵按倒在地,反剪著雙臂,戴上了一付沒有任何活動空間的土手銬。看來,他早已準備好了。
陳力和劉順森們一齊發出怒吼聲:「還講理嗎?動不動打人!」
鄧揚光將身子轉向陳力,冷冷的說道:「你少囂張一點,我們對你們這樣頑固不化的份子,有的是辦法。」
今天的鄧揚光把他在古柏的那兇惡的面孔從顯出來。在他的指揮下,我和陳力被兩名士兵連推帶搡地關進了東北那一排,靠崗樓下最角落裡的兩間房間,那裡當時是用來堆放糧種的臨時倉庫。
我和陳力罵不絕口,直到被重重地摜在那屋裡,鎖上大門以後,工作組驅散了圍觀的流放者。
(二)夜深沉
天色完全黑凈,沸騰的院壩慢慢靜下來。
倉庫里寂黑一片,蚊子發出的嗡嗡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好像無數轟嗚的飛機在看不見的地方朝我們攻擊!向著我的臉上、頸上亂撲亂咬!我只能用嘴吹著氣,不停地地驅散它們!
從方才的激動中平靜下來后,憑感覺我此刻正背靠在一條裝滿包穀的麻袋上,由於身體的壓迫,反銬的雙臂被壓得又酸又麻,努力想站起身來,雙手被手銬箍著的手腕,因手臂的運動而劇烈刺痛,一點也搭不上力。
此時,我才感覺出手腕被箍的頸部,那過小的鐵箍內圈「利刺」扎進了肌肉里,稍一動彈那些刺便會在肉里攪動,令我挖心般的疼痛,不禁罵了一聲:「好歹毒的鄧揚光!」
憑藉腰力慢慢地移了一下身體的位置,靠腿的力量慢慢站起身來,藉著面前鐵窗纖子縫泛進來微弱的光,我辨清了門的方位,便挪動腳步,朝著窗口方向挪去。
我移近那鐵欄的窗子面前,向對面的隊部辦公室的房頂望去,在那房頂與我們的房檐之間,我看見了那一片很窄的夜空。星星在那裡眨著眼睛,而院壩里卻是寂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側耳聽去,除了蚊群的轟嗚,四下悄無人聲,便用腳去踢那木門,想弄明白,此時,在院壩里巡邏的哨兵躲在那一個角落裡,但院里沒有任何回應。
隔壁的房間傳來了相同的踢門聲,這是陳力給我的回應!此刻在這萬籟俱寂的黑夜裡,彷彿唯獨只有我們倆才沒有睡意。越是如此的清醒,越感到時光在黑夜中停滯一般。
靜謐的夜,像一尊巨大的石頭壓迫著我的心,使我悶得發慌。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眼看北京城一場政變風暴已經來臨。中共上層醞釀已久的大分裂,終於演為激烈的內江公開化了。
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民,就像埋藏在地底積鬱很久的火山岩槳,終要衝出岩層噴發了!此刻正經歷著火山爆發前地殼的沉默時段。
可惜,令我鬱悶的是,為什麼偏偏毛澤東靠了一群孩子先發制人佔了上風?形勢會發生什麼變化?吃盡毛澤東苦頭的人民會不會勇敢站起來,在中共對壘的兩軍之中起決定作用呢?
我對著那長夜天空長吁了一口氣。然而當我想起剛剛發生在這院壩里的一切!那張牙舞爪的周學祝,那變臉的鄧揚光,以及那手足無措的蒯處長,便深深感到偏僻的流放地,還是那麼的黑暗和複雜。
心中悶得發慌,便背過反銬的雙手,挺著胸,貼在鐵欄上面,放開了喉嚨,朝著院子里高聲吼道:「為毛澤東賣命的農民弟兄們:你們這幾年嘗盡了飢餓和災難,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因三面紅旗給你們帶來的么?」這一聲是對那些在崗樓上的士兵們喊出的,因為他們絕大部份都是農家子弟。
「不要再發狂的斗下去了,這幾年還斗得不夠么?階級鬥爭,給你們斗出什麼來?除了飢餓和災難,你們得到了什麼共產主義果實?」「你們想想,你們的領導人都同毛澤東鬧翻了,連他們都不相信毛澤東的欺騙宣傳,你們信么?」這是對這些幹部們喊的,又是對看不清形勢的沉默的中國人喊的。
我相信在這深沉的黑夜裡他們會靜靜反思,靜靜權衡,恢復被蒙蔽的理智。
「天快亮了!文化大革命是宮庭政變!連你們的領導們都看清楚了的,你們還看不清嗎?你們該清醒的站在哪一方,」
我大聲吼道:「天快亮了!天快亮了!」那喊聲一迭迭的在院壩里迴響。
這喊聲是對專制魔王的詛咒!這喊聲像驚雷,振得整個院子嘎嘎直響,振得沉睡的人們驀然驚醒!
這喊聲是沉默了好多年,數千萬地下的餓鬼發出的吶喊,這喊聲如此的凄厲,如此振撼人心。
靜夜適合於人們招回失去的良知。沉默除了證明他們的心虛外,在我看來不會有其它的原因。
除了蚊蟲的轟嗚,沒有任何回應,然而我不相信此時的鄧揚光呼呼大睡沒有聽見;我更不相信,距我咫尺的哨兵沒有聽見;他們之所以沉默,不正是在對我的吶喊進行思考么?
人到了這個地步,便沒了畏懼。沒有堅定的必勝信念作後盾,就不可能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
第二天的清早,當開飯的時候,大田組的組長,曾當過派出所長的王家祥,把飯端到離我窗口不到五米的土墩子上,頻頻向我致意,他一再把他的大拇指翹向天空,並且大聲地笑呤:「天明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接著是王大炳,劉順森,周志他們都用不同的手勢,向我致意。
經過一夜的吶喊,雖然很累,但全無睡意,頭腦異常的清醒。而那反銬著的雙手,最初的疼痛似乎已經麻木了。奇怪的是無論是站崗的老管還是管教幹事,竟沒有一個人干涉我。
吃過早飯,大家出工以後,打開我的房門,為我解下手銬的是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年青管教幹事。當他解下我的手銬,只是皺著眉頭,望著我那紅腫得像饅頭的手,沒有說話,便轉身走出了院壩。
不一會拿來了一個小瓶子,裏面裝的是碘酒。一邊自言自語著什麼,一邊迷著他那高度近視的眼睛,慢慢地為我擦著兩個血淋淋的手腕,最後他又拿起已經下下來的手銬,揍在眼前細細地觀察著,再提著那有刺的銬子走了出去,換了一付大手銬並將我改成前銬。什麼也沒說。
好像昨晚他壓根就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也沒有聽到我的喊聲一樣。
裝糊塗原本就是解脫無奈的最好辦法,這年月誰又沒看到中國的災難,誰又看得清將來會是怎樣的呢?所以還是對我這種態度鮮明的人保持裝糊塗為好。
到此時,蚊蟲已經飛去,我才感到又困又累,便就地撿了一幾張麻袋鋪在地上,倒在地上呼呼地睡去。
一周以後,這個新來的管教何慶雲便將我下了手銬,並且從那間臨時倉庫中放了出來,回到我原來那個組裡。
隨後,何慶雲將李培連組建的學習組解散了,我被編入了蔬菜組。指定周駝背專門對我監督。唯獨陳力卻依然關在倉庫里。
兩個月以後,正當文革如火如荼之際,他被押解到鹽源縣城看守所,直到四年以後在那裡犧牲。
不久《十六條》公布了。
《十六條》隻字不提全國老百姓最迫切的生存問題;而是利用各級地方官吏曾在二月中鎮壓學生的機會,定下大民主的基調;向走資派奪權,是決定中國命運壓倒一切的任務。又以「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向年輕學生們吹響向鎮壓他們的走資派奪權的號令。鼓動他們砸碎「資產階級」教育的桎梏,衝出學校,並號召他們在全國進行大竄聯。
他命令將全國大大小小的倉庫打開,將這幾年全國老百姓節衣縮食的血汗儲備,分發給他們。
甚至不惜將軍械庫打開,慫恿他們為「奪權」而武鬥!這些從學校放出來的孩子們在權欲的支配下,以保衛毛主席為旗號,戴上「紅衛兵」的袖套,肆無忌憚的對社會進行公開掠奪、殺人放火。
藉助他的親信和特務,利用學生們對中共統治各級當權派的仇恨,搖身一變裝成了學生們敬仰的領袖。將自己抬上「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舵手,偉大的統帥」寶座,而全國大大小小的「當權派」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公檢法也暫時全部癱瘓。
當時我同劉順森等人討論到紅衛兵現象時,他說道:「你看現在的中國紅衛兵像不像法蘭西大革命時,波旁王朝路易•波拿巴在霧月十八日組織起來的十二黨人保衛王朝的那一段歷史?」
我答道:「豈止如此,紅衛兵對社會的破壞,遠遠超過了由流氓地痞組織起的十二月黨人,一個獨裁狂人為挽回民心,會在民主潮流的歷史條件下,使用「大民主」這種手段。它的災難要過若干年後才會顯露,不過縱有再多的陰謀,最終還是逃不過對他罪惡清算那一天。」
任何一個社會在變化的「臨產時期」都會有「陣痛」出現。這真是「夏桀之常違兮,乃道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一場空前的民族內戰和浩劫,就這樣開始!
不要以為公檢法的癱瘓,使中共對我們獄中的迫害稍會放鬆,要知道這種癱瘓是毛澤東奪權的需要,只要毛澤東還穩坐在皇位上,對於按他的旨意而划的五類,歧視和鎮壓只能更加劇,只有幼稚的紅衛兵們為表白對「紅太陽」的忠心,拉出可憐的黑五類來「殺雞給猴看」。
(三)最後一點「理性」
李培連苦心設計的理性「感化」時期結束了,農六隊瘋狂的軍人逞威,肆意打人的年代開始了。雖然現實的荒唐,絕對不能為他的感化提供令人信服的證據。現實中充滿了欺騙,但總還有讓人說話的時候,毛澤東竟然連這也絲毫不能容忍,他需要吹捧他的奴才,而不是有思想的人。
不久,李培連本人落入獄中,生活的實踐會糾正他原先的幻想。面對著這個更瘋狂年代的到來,我感到當局已無理可講,就只好等著客觀的辨證過程將它演變到「彼岸」去了。
我們耽心在這種時代消亡過程里,弄不好對政治犯進行大屠殺的慘禍將降臨我們身上。李培連勸我靜靜觀察的意見被我採納了。
從此以後,我改變了過去同當局正面交鋒的態度,保持一種沉黙,我的沉默,被高德勝注意到了。
一九六七年三月在我沉默了足足八個月以後,高德勝在六隊主持了最後一次全農場管教工作會議,並指定我為中心發言人。
參加這次會議的是全場各中隊的主管幹事以及管教科的全體成員,共三十餘人在六隊召開。我當時並不完全清楚高的用意,究竟是想借我的口說出他不敢說的話,還是想證明他主張的感化教育所取得的成果?無論如何,我只能原原本本和盤托出我的想法。
第一次當著這麼多專業的管教幹事們來講自己的思想,我表現出了一種費解和懷疑。但是我仍本著一慣的態度,講了我對文化大革命的看法:「這是一場毛澤東為剷除政治上的異已,而發動的一場宮廷政變。」 同八個月前的發言幾乎沒有任何兩樣, 雖然我明白,現在誰公開反對紅太陽,紅衛兵可以把你當場打死。
我沒有去看主持會場的人有什麼反映,因為一個人的信念一旦成熟后,會不顧一切的堅持下去。
人們終有一天會從狂熱中靜下來反思這個歷史時期的前前後後,他們終要認識所乾的蠢事,原來都是受了毛的慫恿。等到他們認識這一點時,大致歷史才開始用實事求是來評價。
我那一次的講話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會場里很安靜,沒有人反對我的話,叫我中途反省,那比我在大學時的批判會文明多了。
但是,只要我還沒有被逼感到我的生存受到威脅時,冷靜的思考是我能夠接受的,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不能不隨著形勢的發展在改變自己,調整自己的行為,以更好的適應生存的需要。不過這不可能說,我在接受強加給我的改造。因為首先,我認為強加在我身上的罪惡是根本不存在的,也不要寄望於我會放棄我已經形成的觀點,因為誰都承認,認識來源於客觀的存在。
到了這一年的年底。有一天,新調六隊任中隊長的郭川小到蔬菜組的菜棚子里把我叫到一邊,悄悄告訴我說,高書記將去五七幹部校學習了,在去學習之前想特別的找我談最後一次話。
第二天我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緊靠蔬菜地的小河邊揚柳林中,他穿著一身麻色的中山裝,看樣子很蒼老,也很焦慮。我明白他的官早被罷了,革了一輩子的命到頭來,馬上就要變成革命的對象了,可以想象得出,他的心情也許比我們還沉重,但是作為並不知他底細的「犯人「,我不可能對他說什麼了,我所講的全都寫在紙上了,從小監到現在,也有兩年多的時間,想來他都已經仔細閱讀過了,在他的心目中,我是什麼人,會一輩子記在心中。
正在接受審查的他,把我找來,一定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牽挂。郭川小是他當年的警衛員,要不是他,我們恐怕這次見面都很困難。
那次談話只問了我現在生活得怎樣?關照我不要辜負他的一片苦心,便慢慢的離開了那裡,搖晃著他老邁的身姿,消失在田坎的盡頭。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他,但我看到在他這種還保存著良知的中共幹部身上,我的話起到了振憾的作用。我深信他必會在「文革」的練獄中,徹底的弄清楚中國共產黨的本質,徹底扔掉對毛澤東的崇拜和幻想,甚至背叛那個追隨多年的中國共產黨。
(待續)